盛京城,慧源書院。

這日刺繡課間,明瑤上交的功課險些沒把授課的繡娘師父氣出個好歹,親孃陳氏的好手藝她是沒有繼承一點。

半月前繡娘師父佈下的課業,讓閨秀們各自繡一幅小小的蓮花圖案,明瑤尤為別出心裁,一株蓮花配出了五六種顏色,好似那美食的調料盤。

授課的繡娘是名冠盛京的伍娘子,同時也是盛京錦繡坊的合夥人,或是因為這層親近的關係,伍娘子才會如此恨鐵不成鋼。

沈雲錦深知李明瑤於刺繡審美方面不同於常人,不想,竟如此獨樹一枝。

明瑤瞧著笑得直不起腰來的閨友,小臉氣得跟河豚似的,插腰跺腳加言語威懾,都沒能止住沈雲錦的笑聲。

“不行了,笑得我腮幫子疼,我說明瑤你莫不是在繡蓮花的時候,還想著做吃的吧。”

“好啦,我的姑奶奶快別笑了。”

眼看前邊有其他閨秀走來,明瑤趕緊拉著沈雲錦躲到轉角的花叢裡,再讓她嚷嚷,滿學院的人都得曉得她李明瑤繡了朵彩花兒。

雲錦揩去眼角笑出的淚意,眼瞅明瑤神秘兮兮的拉她蹲下,不知道,還以為她倆做了啥見不得人的虧心事。

雲錦覺得明瑤雖不通刺繡配色,到底穿針引線還是不錯的,也不至於沒臉見人不是。

思及此,雲錦便準備大大方方的站起身,卻被明瑤眼疾手快得將她摁回來,示意她別聲張。

因為,前邊走來的兩名閨秀,像是在說著私秘的話,這種時候她們出現,少不得招惹人眼。

“真是丟死人了,換我,早就在這盛京待不下去了。”

“可不,估計林家也是覺著丟人,所以,前幾日便悄悄把她送回老家鄉下去,怕是日後只能在鄉下隨便配個莊野漢子,過那粗鄙日子。”

兩人聲音雖小,卻難掩肆意嘲諷的笑聲。

“唉呀~,好歹是個四品官家之女,以往擱外頭,那副清冷傲然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正一品大員之女呢。”

“唉~,你可別說,在咱京城交好的閨秀之間,林清悠從來沒請人進府遊玩,開始我還以為,林家藏了什麼好寶貝不讓外人看呢,結果啊~”話說的閨秀語氣緩慢,賣弄足關子。

“結果啥,你倒是快說啊。”

“我跟你說,林太太邀過我娘進府吃茶,你猜怎麼著,那林家別看門庭不小,裡頭寒酸的喲,連茶葉都是最次的紅茶,吃起來的口味就跟雜茶沒啥區別,你可有聽說過雜茶?”

“切,這有啥不知道的,街邊小攤茶肆賣的不就是雜茶。”

“可不就是嘛,你說你自然請了人進府吃茶,連個像樣的茶葉都拿不出來,真是笑死個人了。”

“竟如此寒酸,以前怎的沒看出來,林大人到底是四品給事中,比我父親的品階都要高。”

“那可不,誰知道是咋回事,算了,咱還是小聲些,免得隔牆有耳,不宜在外頭談論起家父的官身。”

“對對對,咱還是快別說了,晚些下學你到我府上來,咱倆在閨房聊個痛快。”

“那感情好~。”

直到腳步漸行漸遠,明瑤和沈雲錦才從花叢邊上起身,如蒙大赦般撥出一口氣。

“你說,這些人的嘴皮子跟刀子似的,好不傷人。”沈雲錦方才都快聽不下去了。

明瑤無奈嘆息,“我記得方才說話的兩個閨秀,以往她們同林姑娘感情甚好,不想,竟在背地裡如此編排以往的閨友。”

沈雲錦點頭不迭,拉著明瑤的手,道“明瑤你放心,我倆可不像她們這樣。”

“那是自然,你若敢在背地裡如此說話,我啊~,就往你愛吃的果子加料。”明瑤笑著威脅

雲錦忙捂著小嘴,瞪圓了眼睛,直搖頭,“李明瑤,你好殘暴,不過,我很喜歡。”

兩個十二歲的小姑娘,直被對方的話逗得咯咯直笑。

“對了,方才聽她們的意思,林姑娘日後真的不會回到京城了嗎?”

明瑤搖頭道,“這事,咱倆如何知曉。”

林清悠那日當街引起的誹議,在京中鬧出如此大的笑話,估計她自已也不願再回到此處,受人指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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蕃國使節離開盛京的頭晚,靜謐的月色下,城郊的某處竹林裡,一抹纖細的黑影快速掠過,可見其輕功之高強。

與此同時,竹林邊上的湖泊池塘邊,坐著一個背形寬大的男人,其面向湖泊垂釣。

倒映月色的湖面飄浮著凌散的竹葉,與其說他在等待著魚兒上鉤,更似在享受此刻的平靜。

忽然,男人耳廓微動,似是聽見了異動。

果然,不待他回頭,黑衣人已來到他身後。

“父親~。”

男人起身回頭,赫然是蕃國的降措將軍。

而黑衣人扯下臉上的面罩,竟是蕃國三公主,達瓦。

雖月色昏暗,降措仍是能看清閨女眼眶泛紅的溼意,心頭也是難忍的酸澀。

“明日為父便要離京,你日後留在京中,需得事事謹慎小心,照顧好自已。”

達瓦忍著眼淚,咬著唇艱難地點頭,“是。”

“是父親沒用,沒能保護好自已的女兒。”

降措這番話,如巨石般擊垮了達瓦的心防,眼淚再也止不住的奪眶而出。

“沒有,父親是達瓦最好的父親。”

只是,有許多事情身不由已罷了。

降措鮮少見自已的女兒落淚,這一刻,他一個大老粗也止不住眼眶的熱意。

雙手扶腰,仰頭眨了眨眼皮,而後上前兩步,雙手握住閨女的雙肩。

“你放心,此次父親回去,定會把你母親接回家。”

提及母親,達瓦又忍不住眼淚大顆往下落,“好。”

“日後,我們的達瓦要學會獨當一面,若皇上真給你賜婚,你就好好的留在自已男人身邊,不必理會兩國之事,明日多吉也會隨著我們一同離開。”

按原來的計劃,多吉該是留在大盛京都,但因著德吉這事,大盛皇上儼然不可能留下他們任何一個人。

這樣也好,多吉不在閨女便少了一分挾迫。

“至於娜姆公主,她在太子府為難不到你,以後沒人能協迫你做不喜歡的事,只管過好自已的小日子。”

達瓦清楚,此一別,或許他們父女日後再難相見,心疼得連呼吸都哽咽。

“父親,如果順利接上母親,達瓦希望父親母親——。”

不等達瓦說完,降措直接搖頭示意,打斷她的話。

“身為草原將士,本將軍便不可能捨離我們的子民。”

“離開草原以前,達瓦的想法與父親同在,當達瓦得見大盛百姓過的生活,父親您告訴達瓦,咱們草原子民過的又是什麼日子?”

“如果贊普誠心兩國建交,我們的子民或許也能過上平靜的日子,他們的阿郎阿兄阿弟就不必再被王庭抓去打仗,就連父親您贊普也是多翻猜疑,贊普甚至為了束縛您,把您的妻子我的母親困在了王庭,以此作為要挾,父親,達瓦只希望父親母親平安,就像父親希望達瓦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