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知縣萬萬沒想到自己被心腹賣了個徹底,除了從衙府內院後山處找到的幾本賬冊,還有他早兩日才安排轉移的十多口箱子的銀錠,也在城外一處莊子的地窖中找到。

最可恨的是,他仗著在明縣隻手遮天的權勢,私下開設賭坊多次作局坑害百姓,還將城內兩處看似普通的宅院,設成那專供富賈商貴淫靡的楚樓瓦舍,樓裡的姑娘多是家中父兄被賭坊坑害無力償還債務的女眷,其中有不少姑娘不過十二三歲。

如此泯滅人性慘無人道的作風,竟出自一縣官員的手筆,便連那負責清剿瓦舍的官差,眼瞧著一個個本該是花骨朵兒一樣年歲的丫頭,氣得咯滋咯滋咬牙。

李懷江粗略看過收繳的賬冊,明顯發覺賬目對不上,且不說這黃知縣透過賭坊、楚樓攬財無數,還有那與商賈串連坑害良民謀利的營收,已是大有出入。

還未待黃知縣受不住嚴刑拷打,雕妻已替李懷江尋到了藏匿贓物的地方,此次李懷江出行,李婉不放心,特意讓雕妻護其左右。

只要是黃知縣親手接觸過的東西,雕妻輕易就能尋著彌留的氣味尋到其所藏之物。

在其名下另一處莊子的池塘裡打撈起五大箱子的金錠珠寶,當箱子開啟的那一瞬間,在場的所有人都吸了口涼氣。

魏宏算是見過世面的,氣得將跪在池塘邊的黃知縣踹入塘中。

“真你他娘滴,五口黃金珠寶,你爺爺我活這麼大歲數都未開過眼,你打個屁都是金子不成,氣死老子了。”

所有人同仇敵愾地望著池塘裡撲騰呼救的人,這得是坑害了多少平民百姓才謀到的鉅款,想他一個區區知縣,不過上任兩年,竟幹出如此驚天地泣鬼神之事。

便是問誰人不氣的,銀子、金子誰人不喜的,便是貪贓也沒得兩年之內撈到如此鉅富。

李懷江花了三日時間便將縣城內相干人等一併拔出,連帶著隔壁幾個縣城與黃知縣有關聯串通謀利的商賈都被李懷江派人盡數截獲。

提審當日,黃知縣的罪狀整整寫滿了三頁狀紙,負責落筆的宋之秋每寫一筆,都氣得手抖。

大致罪狀證據確鑿,李懷江當日便手寫了密信與摺子,命十一快馬送回京中。

再讓魏宏領部份兵將把黃知縣,以及連罪的商賈押送回州府地牢關押,等待他們的是從京城派來揖拿的吏使。

至於繳獲的贓銀珠寶,暫時封存在衙府內院,並命剩下的部份兵將全日看守,同樣等待京城戶部的官員領命前來抄沒。

李懷江與楊通判等人繼續留在縣衙,儘快核對連罪的每一個商賈近兩年來與黃知縣不法獲利的銀子流向。

光是收繳這些個商賈的不法謀利,成箱成箱的金銀珠寶,幾乎堵滿了縣衙的庫房。

若不是有這麼一遭,李懷江幾乎想不到福州城竟還有這般富庶之地,輕輕鬆鬆就給朝廷貢獻了不菲的財富。

便是不知他此番所立的功績,可否換來兩年後調任個好地方,媳婦跟著他吃盡苦頭,沒得到頭來,他盡把媳婦往犄角旮旯的山溝溝裡帶。

李懷江等人的到來,明縣下頭鄉鎮的時疫很快得到了控制,每日從州府及周邊的幾個縣城送來的治疫草藥,讓明縣百姓渡過了難關。

洪家村收容的病患得到了妥善的治理,身子每日逐漸康復,對於洪家村收容時疫病患之事,村民雖心有怨言,倒也不敢吭出半個字。

都聽說他們當地的知縣終於被處置下獄,這幾年明縣百姓因著黃知縣的剝削與不作為,怨聲載道。

洪嬸子經過藥丸的對症調理,每日不同時辰都會睜眼醒來一小會兒,卻因精神不濟,服了湯藥又昏昏沉沉的睡下。

賀稹日日到附近幾座險山打回獵物,取出鮮活的肝臟給她調養身子。

賀稹對洪嬸子的在意,秋靈幾人皆看在眼裡,心頭好奇更堪。

今日下晌,賀稹又獵回了兩隻野雞,還有一隻野兔子,秋靈眼見他從不假手於人,蹲在灶房門外親自處理獵物。

“你身上的衣裳全溼了,怎的不換了再做事?”

今日早晨又下了場小雨,賀稹到山裡捕獵,身上的粗布衣衫都被雨水打溼了。

秋靈腿上的傷已恢復,無需再使用夾板,就是行走時仍得小心謹慎。

賀稹眉頭都沒抬一下,動作利落地除去野雞和野兔的皮毛,眼見女人蹲下身子,眉眼才略略一動,伸手從身後抄來一張板凳,便是讓秋靈坐著的。

秋靈會心一笑,拉過板凳坐下“我看你日日都來看洪嬸子,一呆便是一整日,難道你家中沒有其他親人?”

秋靈這話無疑是刺中賀稹的痛處,平靜的眉眼瞬間染上一抹寒意,抿緊鬍子下的薄唇,拎起處理乾淨的野雞和野兔,頭也不回的到井口邊打水清洗。

秋靈望著他一時間冷漠到不行的背影,懊惱無比,她好像問了什麼不該問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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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時辰後,賀稹端著燉好的湯膳進到洪嬸子的房內,正好此時洪嬸子醒來,賀稹忙放下湯碗,小心翼翼地攙著她起身,躺在摺疊好的被子上。

洪嬸子感覺今日身子好了許多,這幾日她醒來發覺時常犯病的心口,不再有那錐心的疼意。

望著賀稹端來冒著騰騰熱氣的湯膳,洪嬸子伸手接過。

“我自己來。”

洪嬸子接過湯碗喝了幾口,頓感乾澀的嗓子眼舒服了不少,再次撩眼看著面前的鬍子少年,十幾年來一直隱藏在心底裡的話,該是時候說出來。

然,她剛張了張嘴,便被屋外的交談聲引去注意。

“良辰!”

柏舟眼看良辰獨自一人從縣城回來,上前問道“姑父可還在縣衙忙的?”

良辰點頭“今日從京城來的吏使已經接手縣衙事務,大人命屬下先行前來,晚些大人也會與少爺、公子們一同前來。”

“大人說,縣衙的事務還需交接兩日,讓五小姐與之冬儘快將治疫的方法傳授當地的大夫,咱好趕著回州府的。”

柏舟點了點頭“好。”

聽著院外的交談聲,洪嬸子握著湯碗的手指緊了幾分,眉宇間顫動,眼眶盈上水霧。

張著的嘴良久才尋到聲音,“快……快,扶我出去。”

賀稹眉頭微蹙,趕緊抬手握住洪嬸子伸來的手,另一隻手接過湯碗輕輕放下。

“嬸子,可是有事。”

面色蒼白的洪嬸子連連點頭,握著賀稹的手緊了又緊,眼淚順著臉上的疤痕滾落。

賀稹雖心有疑惑,仍攙扶著洪嬸子下土炕。

房門開啟的那一刻,洪嬸子便看見站在大公子面前的男子。

眼看那熟悉的相貌與相符的年歲,沒錯了。

良辰與柏舟轉述李懷江交待的事宜,忽然,他耳廓微動,眉目清冷,反應迅速地抬起手指夾住破風直擊而來的暗鏢。

抬眸,便見屋簷下一名身子虛弱,需得身旁人攙扶才站穩的婦人稍稍放下手臂。

柏舟因這突發的一幕怔住,回頭看向屋門前站著的二人。

良辰腳步移動,本能地將柏舟護於自己的身後,只是夾住暗鏢的手略略顫動,目光似有探究地緊睨那名婦人。

“你是何人,為何識得我良家秘笈。”

洪嬸子咬著唇抑制住喉間的哭腔,雙肩微微抖動,良久。

“臭小子,今日衚衕口的菱粉糕可是賣完了?”

哐啷~

良辰手指顫抖間松落那枚暗鏢,不可置信地盯著那名臉上佈滿猙獰疤痕的婦人,張了張嘴,艱難的溢位呼喚。

“啊……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