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先生累得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端茶碗的手都在發抖，好半晌才堪堪送到唇邊抿了口。
長長的撥出一口氣，累的。
“這小子是個命大的，這一遭總算把他體內的毒血清了，日後只需湯藥滋養便是。”
今日小子的兇險不可謂不重，同時也是幸運的，因其體內殘餘的毒素凝集心脈，他才索性逼出餘毒。
李婉聞言，憂慮的神色漸漸顯露出笑來，感激的向羅先生福了一禮。
“勞先生搭救之恩，日後柏舟定不會忘了先生的恩德。”
羅先生疲憊的點了點頭，“無礙，全當老夫這幾年蹲的靈藥全遭沒了。”
小夫妻倆聽到這，尷尬不安的互看了眼，這麼厚重的恩德，且不說柏舟，便連他們家這輩子都難以還清。
也罷，羅先生早在他們心裡如親長般，只是日後得更尊重著這老傢伙。
李懷江“先生大義，懷有救治仁心，我看先生是餓極了吧，不如我陪先生一同用飯可好。”
羅先生翻了個白眼“知道便好，把你們夫妻倆藏的玉釀給老夫送到院裡來。”
來了來了，老傢伙終於開口討要了，去年從長留村送來的玉釀是凌家埋了近十年才起壇的好酒，馨香撲鼻，醇厚迷人，平日裡李懷江都不捨得貪杯。
上回李懷江特意舀了小半壺送到他的院裡，喝過之後羅先生便心念不迭，猜想這兩夫妻定藏了不少。
次日飛雪蒙朧的早晨，李婉與李懷江隔著席簾望著亭外的雪景，紅木圓桌上擺放了幾樣精美的朝食小菜，還有兩碗雜糧粥。
身旁不遠處的暖籠裡炭火燃得正旺，倒是沒覺著有半分的寒氣，連線正房的這座亭子是今年夏季李懷江讓人修建的，便是想著媳婦閒時有個清靜納涼之處。
孫娘款步來到正院，“老爺，夫人。”
李懷江看了看來人，點頭示意。
孫娘道“五小姐身子今晨已散了熱氣，方才醒來有了些胃口，吃下小半碗的米粥，這會子喝了湯藥又睡下了。”
李婉垂眸，默默將筍乾木耳裡的香菜挑撿出來，往李懷江碗裡夾了他愛吃的筍乾木耳，抬頭望著外頭的雪比之昨日緩了許多。
淡漠的神色，讓人看不出她的情緒哀樂，須臾才開口道。
“好，這些日便有勞你多費些心思。”
孫娘溫順回道“這是奴婢該做的。”
稟報完事，孫娘不好打擾了兩位主子用食，緩步的退出。
孫娘離去後，李婉抬頭看了看男人，見他也在看著自己，於是道，“再有半月便新年，這個年，夫君可想好怎麼過了？”
李懷江眉頭微挑，淡淡地彎起嘴角“自然會讓夫人過得滿意。”
李婉抿唇輕笑，往他碗裡夾了些肉鬆，“那你快吃了回衙門，怕是姓胡的巡檢已經在衙門裡等不及了。”
李懷江“夫人請放心，此事為夫自是會處理妥當。”
“好。”李婉滿意地舀了口粥。
若以李婉的性子，她只喜快刀斬亂麻，奈何如今李懷江身份不同往日，她做任何事都得顧全大局，便是擔心給他的仕途路平添麻煩。
眼看李懷江吃完了碗裡的粥，端起一旁的茶水漱口。
李婉即跟著起身，替他把官袍腰帶理好，拿起桌上備的手爐塞到其手中。
“慢些。”
李懷江接過手爐，笑應了聲，臨走前趁沒人，在媳婦的額頭上親了親，才拿起官帽走出廊亭。
四虎和之秋等在一進的前廳，見李懷江出來便示意一旁的家奴先出去把馬車牽來。
“李大哥，事情一早已辦妥。”
李懷江嘴角噙笑，睨了四虎一眼“可是你親自挑選的？”
四虎瞬間臉紅到了耳朵根處，“是……是的。”
一大早上，李懷江真心不想打趣這小子，“早前我已讓你們大嫂物色好些的良家女子，相中好的，你與五虎抓緊把親事辦了。”
四虎差點沒被自己的腳跟絆倒，看得宋之秋掩唇偷笑。
“李……李大哥，不……不急的，我……我們其實不打算這麼早成親。”
瞧瞧說話都磕磕絆絆，李懷江邁入大門，輕笑道“親得結，家得成，看你臊得，出息。”
四虎又尷又尬地撓了撓頭，成親自然是想成的，他今年已二十三，五虎同他差不多大。
以往他們在知縣混成街溜子，從未想過有一日也能正正經經的成家立業，如今託了李大哥和夫人的福氣，也能有自己的小家，到底是當初認的順子大哥給他們帶來的運道。
－－－－－－－
胡家位於縣城較西的地界，四鄰住的皆是外地遷來的商戶，當初胡巡檢眼見寧縣在李懷江的治理下漸有了起色，當即掏出自己攢的私房錢，再與同僚們湊合借了二十多兩銀子買下了這套兩進的院子。
當下整個縣城房價飆升得厲害，買下這套院子時才花了五十多兩銀錢，現在轉手能賣上一二百兩的銀子。
昨個胡巡檢得知自己的妻女在李大人府上辦的糗事，差點沒當場氣厥過去。
李大人是什麼身份，皇榜進士出身，天子御賜的七品官身，豈是他這種在祖地靠關係才能混上個巡檢的人家能得罪起的。
滇州知州都得給幾分薄面的人物，短短兩年在寧縣辦出的政績，未來李大人豈是止於七品之官。
私下裡同僚們沒少商量攀附好李大人，沒準次年李大人高升還能提拔他們一番，這下好了，他的好太太，好閨女……。
只望李大人家的公子和小姐千萬別真的有個閃失，胡巡檢琢磨了一宿如何給李家一個交待。
未曾想，一早李大人身邊的四虎兄弟登門造訪他們胡家，且還送來了兩個相貌周正的姑娘。
這……這這……這可咋辦是好。
據李懷江瞭解，胡巡檢與王氏二人自幼青梅竹馬感情深厚不迭，即便這兩年獨自在寧縣當差，也從未對不起家中妻兒。
當下他以上峰的身份送其兩位美妾，且是貴妾，胡巡檢心裡再不願也絕不敢拂了他的面子。
衙門的幾個巡檢性子李懷江都是摸透了的，之所以煩魏宏是因為他辦事總不帶腦子，相較於另一位唐巡檢的內儉，魏宏若不是有他在旁多翻點撥，好幾回都著了這胡巡檢的道。
四虎依照李懷江的咐咐給胡家挑了兩位貴妾，還帶來了話，便是李懷江這位上峰體恤胡巡檢多年在寧縣兢兢業業，身旁卻一直無人照料，特意安排了兩位得力的貴妾幫其打理家中庶務，無不是打了王氏這位胡太太的臉。
什麼獨自一人無人照料，她不是帶著孩子千辛萬苦的從祖地趕來了嘛。
什麼分憂府中之事，她才是胡家的正牌大娘子，手握掌家之權，何需兩個不明來路的女子搶奪她手中的權力。
李知縣顯然在報復他們胡家，王氏的認知很清晰，只不過她怎的都沒料到李知縣竟是這種小肚雞腸之人。
不過是兩個孩子落水，都是山野鄉村裡長大的孩子能有多嬌貴，還真當以為自家孩子是金鳳凰不成，半點皮都磕不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