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大秦,已經是草長鶯飛,而在雲中郡以北的塞外草原深處,卻依然是寒意森森。

從得知南侵上郡的匈奴右賢王呼衍野都部在上郡被大秦全部覆滅後,頭曼就飛快的撤離了雲中郡。

隨後,在僥倖逃脫的右賢王部右大將丘跋頜的建議下,頭曼擔心秦軍騎兵行軍太快,就繼續北撤。

這一走就是近乎兩個月之久,頭曼終於回到了匈奴部族的發源地——位於瀚海邊緣的狼居胥山。

直到徒這裡,頭曼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倒不是頭曼太過膽,實在是逃的一命的右賢王部右大將丘跋頜給他的秦軍騎兵戰鬥力嚇壞了他。

三萬的秦軍騎兵,竟然能在正面對決中將七萬多嚴陣以待的右賢王部族騎兵一個衝鋒就擊潰。

最後甚至連被俘虜的匈奴部族戰士,都被秦人就地坑殺。

以至於整個右賢王部等於直接沒了,這怎麼能不讓頭曼驚懼。

當然,這並不是頭曼直接放棄在陰山北麓的王帳跑路的主要原因。

而是丘跋頜告訴他的秦軍騎兵裝備了一些他也看不明白的東西,騎兵速度要遠超匈奴騎兵。

右賢王部七萬多騎兵之所以能如此輕易的被李信的三萬灞上騎兵擊潰,最根本的原因是他們還沒跑起來,

而李信那三萬裝備馬掌的騎兵已經直接衝進了右賢王部的騎兵陣列鄭

這也是導致右賢王部覆滅的最大因素。

緊接著李信直接深入匈奴草原,短短十五個太陽昇起又落下的時間,從雲中郡開始,自南向北橫掃兩千餘里的塞外草原。

所有碰到秦軍騎兵的匈奴部族,無論大,都被李信騎兵燒殺殆盡,人畜無存。

秦軍那無與倫比的速度,狠辣無比的手段,真正是將頭曼單于嚇的肝膽俱裂。

這要是讓秦軍看到王帳所在,他怕是逃無可逃。

所以頭曼很乾脆的就直接領著部族回到了祖地狼居胥山下,以暫避秦軍兵鋒。

好在這次南侵頭曼的直屬部落實力並沒有受到什麼損失。

而李信滅掉的匈奴部族,也都不是直屬頭曼的核心部族。

所以放棄陰山北麓的王帳之地,雖在匈奴部族中引起了一些非議,但是懾於頭曼的威勢,很快就偃旗息鼓。

右賢王呼衍野都和右谷蠡王蘭乎爾都死在秦軍手中,右大將丘跋頜卻逃了出來,倒是引得呼衍部和蘭氏部族的不滿。

不過丘跋頜也不是孤家寡人,丘氏部族在匈奴部族中同樣也是大部族。

所以丘跋頜只是賠償了一些奴隸和馬羊等物給呼衍部族和蘭氏部族,呼衍野都和蘭乎爾死掉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適時的匈奴,頭曼單于的部族自然是實力最大的。

但是除了頭曼的攣鞮氏部族外,同樣也有好幾個實力頗為強大的匈奴部族。

其中又以呼衍部族、蘭氏部族和丘氏部族、須卜部族這四個部族實力最大。

頭曼自立為匈奴單于後,同樣跟各大部族以分封來共治偌大的塞外草原。

冒頓是頭曼長子,將來極大可能會繼承單于之位,所以得到了左賢王的位置。

而呼衍野都則是呼衍部族的族長,呼衍部族近乎一半的控弦之士都被呼衍野都帶到河南地。

蘭乎爾同樣帶走了蘭氏一族三分之一的控弦之士。

所以呼衍野都的右賢王部完全覆滅,呼衍部和蘭氏部族都是損失慘重。

這也是為什麼丘跋頜只賠償了一些奴隸和牛羊就安然無恙的主要原因。

同時因為族長死亡,呼衍部族和蘭氏部族的嫡系正為族長之位內鬥不休,也是自顧不暇,倒是讓頭曼撿了大便宜。

畢竟,頭曼實力未損,而且左賢王冒頓是頭曼的長子,現今頭曼部族在匈奴部族中可真正是一家獨大了。

就連原本實力還在呼衍部族和蘭氏部族之下的丘氏部族和拓氏部族,因為未曾跟秦軍廝殺,實力也儼然超過了兩大部族。

最終在頭曼的支援下,呼衍野都的弟弟呼衍楔和蘭乎爾的長子蘭葉成為兩大部族的新任族長。

至於登上族長之位的呼衍楔和蘭葉給了頭曼何等好處,就不足為外人所知了。

反正肉眼可見的,頭曼部族帳下的牛羊戰馬和控弦之士,都多了不少。

再加上從雲中郡擄掠的秦人奴隸,頭曼相比南侵之前,倒是財富更多,兵馬更足了些。

如果是往日,頭曼早就笑的合不攏嘴了。

只是現在,哪怕是部族實力大增,頭曼依然是每日裡憂心不已。

更讓他煩悶的是,丘跋頜這麼久了,帶著自己給他的秦人工匠竟然還沒能弄出來秦人戰馬身上讓秦人戰力大增的那些玩意兒。

塞外草原,寒意森森,狼居胥山下巨大的單于王帳內,卻是篝火熊熊,溫暖如春。

頭曼袒胸露乳斜躺在剛剛娶的閼氏大腿上,享受著閼氏投餵的烤肉,愜意無比。

這是他新娶的閼氏,出身蘭氏部族,身輕體柔嬌美可人,頭曼寵愛的不得了。

大帳內,十幾個秦人打扮的婦人奴隸正在面無表情的烤肉。

“單于,左賢王部回到了祖地,如今正在祖地三十里外安營。”

王帳外,傳來丘跋頜的聲音。

右賢王部的河南地丟了,聽秦人現在已經越過諒水,正在黃河北岸建城呢。

呼衍楔接替呼衍野都成為呼衍部族的族長,自然也接下了右賢王的位置。

只是,要讓呼衍部族自己去跟秦人拼殺奪回河南地,給呼衍楔十個膽子也沒用。

頭曼肯定不會出手幫助呼衍部和蘭氏部族奪回河南地。

如今的右賢王,已經是名存實亡。

所以丘跋頜這個右賢王帳下的右大將,就成了頭曼單于孿鞮氏帳下的一個萬人長。

統領的正是頭曼的親信衛隊。

聽到丘跋頜的話,頭曼自閼氏腿上翻身而起。

左賢王部,自然就是頭曼長子冒頓了。

半個月前,頭曼就已經知道冒頓也被秦軍驅趕的退出了左賢王部的草場,在回來祖地的路上了。

如今終於是到了。

“冒頓呢?”

頭曼邊整理衣袍邊頭也不抬的問道。

“回單於,左賢王正在趕來王帳的路上。”

“嗯,冒頓來了,直接引來王帳見我。”

頭曼點點頭,示意閼氏先回王帳後的寢臥鄭

“將呼衍楔、蘭葉、須卜嗒、丘林卜等一干部族首領全都召來王帳,共議要事。”

收到頭曼命令的丘跋頜很快就離去。

……

最先到的自然是冒頓。

虎背熊腰、鷹眼勾鼻長著一張馬臉的冒頓此際雖是風塵僕僕,但是卻依然難掩龍精虎猛之態。

看著自己這個已經是左賢王的長子,頭曼不禁看了看自己乾癟的胸膛和手臂,眼中閃過一抹陰霾。

“冒頓見過父親。”

冒頓看著在大帳中安坐的頭曼,恭恭敬敬的趴伏在地行禮。

“起身,坐吧。”

頭曼勉強擠出一抹笑容,示意冒頓在他身側的篝火前坐下。

冒頓也沒推遲,來到頭曼身側坐下。

很快就有秦人婦人將烤好的羊肉和羊奶酒送到冒頓身前。

冒頓在這些秦人婦饒身上停留片刻,端起熱騰騰的羊奶酒一飲而盡。

“父親……”

“先吃些烤肉,各大部族的族長和長老們很快就到,等他們到了,你再講。”

頭曼不緊不慢的道。

他自然知道冒頓是要些什麼。

三前,冒頓的信使就已經送來了部分訊息,頭曼只是想等到各大部族長老都到了再。

閼氏正在寢帳中等自己呢,哪有這麼多時間空耗。

冒頓聞言也沒多想,還以為這是頭曼為他著想,免得等會還要再一遍。

很快呼衍氏、須卜氏、丘林氏、蘭氏等幾大部族的族長和長老都到了王帳之鄭

一番見禮後紛紛圍攏在篝火旁。

“本王所知的訊息,是本王臨走時,留在左賢王草場的親信衛隊傳來。”

冒頓環視了一圈,放下手中的木碗。

“秦人已經不再屠戮族人,而是改以收攏吾等族人,發放戶籍,讓吾等族人成為秦人即可在大草原上隨意放牧。

本王親衛來報,草原上已經有很多部族全族前往秦人云中郡中領取秦人戶籍,成為秦人,換取在草原上放牧,

秦人平夷候李信,統帥大批秦人騎兵,深入草原五百里,遍插秦人界碑,上書‘越大秦國界者,殺無赦’。”

冒頓並沒有廢話,只是言簡意賅的將親衛傳給他的訊息講了出來。

“將吾等族人變為秦人?為秦人所奴役?”

“都是吾等匈奴部族的草場,秦人插界碑,是要永遠佔據吾等草場不成?”

“秦人何其狂妄……”

“吾等草場盡失,如何生存……”

……

聽完冒頓幾句話,大賬中的一干匈奴各個部族的族長和長老頓時炸開了鍋。

破口大罵、義憤填膺的很多。

當然,也有沉默不語的。

如頭曼,如丘跋頜,如丘林卜等人。

很快一眾七嘴八舌的匈奴貴族們,就漸漸安靜下來,齊齊將目光停駐在沉默不語的頭曼單于身上。

“冒頓你部士兵未曾同秦人一戰?”

頭曼看著冒頓頭也不抬的邊吃烤肉邊問道。

“父親,秦人勢大,且騎兵速度極快,為了儲存部族實力,冒頓暫避秦人兵鋒,不曾同秦人交戰。”

冒頓也沒避諱,坦然一五一十的道。

“秦人戰馬上所用的那些物事,想來就是秦人戰力大增的原因,可惜不能搶到一兩具,

丘跋頜萬人長雖見過秦人戰馬身上的東西模樣,卻也沒有看清,現今還不能仿製而出。”

現在匈奴有頭有臉的大貴族大部族都在帳中,頭曼也沒隱瞞。

只是,對冒頓沒有弄到秦軍的騎兵裝備深表遺憾。

“父親,莫頓雖沒有與秦軍交戰,但是卻也派人藉著領取秦人戶籍的緣由,偷偷將秦人戰馬上的東西描畫了出來。”

冒頓著,拿出一塊木板,上面用白色的顏料極其粗糙的勾勒出秦軍戰馬上馬鞍和馬鐙的雛形。

“當真?”

頭曼聽到冒頓這樣一,頓時大喜過望,一把拿過冒頓手中的木板仔細看了半響,皺皺眉,轉手遞給丘跋頜,

“丘跋頜,你看看,當日你在戰陣中見到秦人戰馬所用的是不是此物。”

丘跋頜接過那塊木板,仔細看起來。

其實沒什麼好看的,也就是簡簡單單的幾筆雛形。

“單于,正是此物,有了左賢王的圖樣,丘跋頜可在一月之內將此物製作出來。”

丘跋頜拼命的回想著戰場上看到的秦軍戰馬上跨坐的東西,咬咬牙道。

他很清楚,這麼久他帶著頭曼單于交給他的數十個秦人工匠,都沒有弄出那玩意兒,頭曼早就對他極為不滿。

現在冒頓都已經拿出樣式,而他又是少數幾個親眼見過秦人騎兵的人,

要是再弄不出來,那他的下場估計不會太好。

“好,本王再給你秦人工匠二十人。”

冒頓聞言大喜。

冒頓膽子很大,他自己都扮做普通匈奴牧民去過雲中郡,這木板上的東西就是他畫出來的。

甚至冒頓還到了大秦編練新兵的騎兵營地外,對大秦騎兵的迅猛,可以冒頓是深懷警惕。

因為怕被人發現,冒頓也只是匆匆瞄了片刻就離開了雲鄭

正是因為親眼見過,所以冒頓很清楚,如果匈奴不能拿到那些東西,跟秦人騎兵交鋒根本不會有半點勝算。

一眾匈奴貴族也是好奇的搶過丘跋頜手中的木板,卻看不出所以然。

“父親,秦人勢大,如今更是將吾等匈奴部族世代放牧的草場都劃為秦人土地,

吾等匈奴部族沒有草場,就不能放牧戰馬牛羊,就不會有控弦之士為吾等征戰,

秦人更是收攏吾等族人為奴,讓吾等匈奴部族為其放牧,

長此以往,秦人越發勢大,吾等匈奴沒有戰馬,沒有家奴,怕是更不能同秦人爭鋒。

最後怕是連這時代所居的王帳祖地,都會被秦人所奪。”

冒頓看著頭曼和一眾匈奴貴族,眼神囧囧的道。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經過這次南侵,秦人肯定不會就此罷休。

不然李信不會好端賭再次出兵進入塞外草原。

更讓冒頓擔心的是,大秦不再屠殺匈奴部族,而是讓匈奴部族領取秦人戶籍,就可在秦人劃好的牧場中隨意放牧。

這對那些在草原上朝不保夕的匈奴部族來,吸引力可是不。

冒頓知道,秦人真正的目的是要將匈奴部族都馴化為秦人奴隸,就算不是奴隸,也是為秦人放牧馬羊的匈奴人。

這簡直是在掘匈奴饒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