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天上皎潔的月光,朝顏並不想現在就回去,把自己關在只看得到木頭架子的房間裡。

還記得大學剛畢業的時候,自己和同學一起跑到西北遊玩,在蒼茫的西北戈壁灘上看星空。沒有城市建築物的遮擋,那星空美的真不像話,彷彿就在自己面前,觸手可及。

曇曜脫下身上的袈裟,小心翼翼的疊起來摟進懷裡,跟著朝顏坐在河邊抬頭看著夜空,兩人誰也沒說話。

周邊安靜的只聽得見河水的潺潺聲,曇曜心中感到一片寧靜。

“師兄,你有什麼想做的嗎?”朝顏看著星空,淡淡問道。

“我想弘揚佛法,讓更多人知曉佛經。就像先賢那般譯經著說,為佛教的盛大而努力。”說到佛法,曇曜的眼裡總是泛著光芒。

“那祝師兄所願早日達成。”

朝顏悄悄偷看曇曜,曇曜,你可知你做到了,你給後世留下了千年瑰寶,人人都會記住你的名字。

曇曜語氣充滿希望的接著說:“當今國主對佛教很推崇,他願出資修建石窟,為我們弘揚佛法提供了極大的助力。”

朝顏的心咯噔一下,你怎的如此單純。

“無論未來發生什麼,你都要保持初心,堅定不移的走下去。國主所求與你所求,未必一致,但可儘量為你所用。”

曇曜看著朝顏久久不說話,“你是不是卜算到什麼?”

朝顏笑著打哈哈,“我哪會那些。”

“師父會,我以為師父私下教了你。”

朝顏滿頭黑線,那場浩劫可不就是師父卜算導致的。

“沒有,師父沒有教過我。”

兩人一時無話,曇曜還在琢磨朝顏剛剛那句話,聽起來甚是有道理。

“師弟呢?你有什麼想做的嗎?”曇曜目光熠熠的看著朝顏。

朝顏想了想,苦笑道:“沒有,我沒有想做的。”

這個答案,意料之外,卻也在情理之中。

“師弟不會再尋死了吧?”難得的,曇曜的語氣帶了絲調侃的味道。

朝顏笑出聲,看著曇曜的眼睛說,“我若說會,師兄又當如何?”

曇曜很是認真的回道:“人的一生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如果你不想活的時候,不如為我而活,你就當是為了...渡我。”

朝顏看著曇曜說不出話,與自己不同,他的眼神很堅毅,閃爍著光芒,這才是一雙對生充滿希望的眼睛。

月光灑在他的身上,仿若為他鍍上一層銀光,讓人挪不開眼。

朝顏突然、好像、明白自己為什麼會來這了!

是為了他!曇曜!是為了渡他!

就如他剛開始渡自己一樣,去護他渡過一次次浩劫!

朝顏側過頭掩飾自己眼中的激動,自己竟是為他而來。

一群鳥兒飛過,一陣風兒吹過,一捧水兒流過,這便是時間逝去的痕跡。

曇曜抿抿嘴,有些事情再不說就來不及了。

“我真希望能與你一直在此看夜色。”

他頓了頓,接著說:“我後日就要啟程出發去天梯山,天梯山山高路遠,屆時可能要風餐露宿,你就留在寺廟好好修習,我已拜託法進師兄照看你。”

朝顏心中苦笑,果然。

“嗯,那你和師父也要小心,不要受傷。”朝顏很快調整好自己的情緒,故作輕鬆的送上祝福。

看到朝顏的笑臉,曇曜的心情越發複雜。

“嗯,我會的。你可不要再偷懶了,以後我不能再叫你起床,你上早課別遲到。”

朝顏笑道,“那還不簡單,我搬去和法空一起住不就好了。或者叫法進師兄與我同住,我聽說你們兩人以前就是一個屋的。”

“不可。”曇曜也不知為何自己會這般斷然拒絕。

“哈哈哈,我說笑的,一個人住才自由自在呢。”

朝顏看著面前的河水,又輕聲問道:“你們去建石窟,要去多久?”

曇曜搖頭,“不知道,可能不是一兩年能建成。”

“也是,畢竟那麼大。”

曇曜眉頭微微皺起,“你怎麼知道很大?”

朝顏看著曇曜的臉笑出聲,“石窟嘛,總不能就像在石頭上開個小洞吧?”

“倒也是。”曇曜心中對朝顏的疑惑更甚,他似乎知道很多未來的事情。

朝顏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走吧,我們該回去了。”

晚上,朝顏照舊抓著曇曜的袖子才能入睡。

七月十七日,曇曜走了,帶著他的幾件僧衣、法器、經書走了。

曇曜走時,朝顏站在人堆裡笑著和他揮手,可是回到房間,不知怎的就是很失落。

朝顏自嘲的想,一定是因為這段時間習慣了身邊有個人,沒事,過段時間習慣一個人就好了。

晚上入睡前,朝顏不自覺的喊了聲,“師兄,吹燈。”

可是再也沒有人應她了。

朝顏失落的嘆口氣,被那渣男害得那般慘,怎麼還敢有依賴別人的心理。

當她抖開被子時,卻在被子中發現了一件不屬於自己的衣物。聞了聞衣物上的檀香,是曇曜的味道。

朝顏將剛剛的自嘲拋之腦後,這小娃娃,還挺貼心。

另一邊的曇曜此刻正露宿在郊外,看著頭頂的星空,腦中回想著前日,也不知道師弟看到那件衣物沒有。

沒有曇曜叫朝顏起床,朝顏自己也能起;沒有曇曜一起上早課,朝顏自己也能去;沒有曇曜一起入睡,朝顏還能拉著他留下的衣物,以作慰藉。

可是,這一個月朝顏怎麼感覺自己空落落的,做什麼都提不起興致。

“師兄,你又做什麼好吃的了?”

法空從廚房的一角溜出來,雖然師兄不再給他讓飯,但是師兄會做很多好吃的,只要能在廚房找到師兄,就能吃到不一樣的東西。

朝顏雙手捧著下巴,有氣無力的說,“在鍋裡,你去看。”

“好嘞。”法空屁顛屁顛的跑進廚房,在鍋裡找到一碗淺黃色的東西。

“師兄,這是什麼?能吃嗎?”法空面露難色,這一坨坨的,好像...

朝顏嘆口氣,拿起筷子夾了一點,直接往嘴裡塞,好難吃啊,曇曜不在,吃什麼都沒胃口。

法空見朝顏吃下一口,閉著雙眼赴死般的往自己嘴裡塞了一口,嗯?好像味道還不錯。

“師兄,好好吃啊,是用什麼做的?”

“豆子。”

朝顏仔細觀察著面前的螞蟻搬家,這隻螞蟻怎麼有點像曇曜,呆頭呆腦的。

法空打了個飽嗝,“師兄你真厲害。”

張大娘從另一邊走過來,“嘿,又是你們兩個,又來偷吃了?”

法空憨憨的笑:“中午沒吃飽。”

“你什麼時候吃飽過?”王大娘毫不客氣的調侃法空。

見朝顏了無生氣,王大娘關心道:“曇諦小師傅今日是怎麼了?怎麼不高興呀?”

朝顏正想開口,法空先替她回答:“曇曜師兄去建石窟了,師兄捨不得吧。”

王大娘大笑幾聲,好像當初法進走的時候,曇曜小師傅也是這般,真是天道好輪迴,蒼天饒過誰。

她拍拍朝顏的背,“要不要幫我去種菜?找點事情做,也不至於總想著。”

朝顏看了看王大娘,點點頭,“好。”

另一邊,法進剛巧收到曇曜寄來的書信,前面洋洋灑灑的介紹了番天梯山的美景、開鑿洞窟人數之多,規模之大,中間淺淺說了下師父的近況,以及近日對佛法的感悟。

法進快速瀏覽,都寫三頁紙了,應該輪到問候我了吧?

誰知,直至信的落尾,也只是一句:曇諦師弟近來可好?

氣的法進當場就想把信丟掉,不回你了,都不問我好,就知道你的小師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