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靜寂,明澈而寒冷。

但是,太陽一升起來,氣溫馬上變了。

頓時就是熱乎乎的。

昨天我滴水未進,前天也只是喝了幾口水。

我渴的難受。

所以,當阿瓦古麗拿出那一瓶葡萄酒在我面前一晃,我忍不住喝了幾口。

沒想到,這是個極其愚蠢的舉動。

我幾乎喝了快到半瓶的樣子。

那危險的葡萄酒把我毀了。

我試圖站起來跟著阿瓦古麗一起走,可兩條腿不聽話。

阿瓦古麗走出了一大截,我卻遠遠地落在她後面。

即將八九點鐘時,太陽早就燒得滾燙了,我去走得很慢。

像是蝸牛一樣。

阿瓦古麗與我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微弱,最後竟然會讓我聽不到了。

她在前面距離我越來越遠。

有幾次,她甚至於想扶著我走,我覺得那樣太丟人了,不過,她與我的距離越來越大。

那一行深深地足跡帶著尚未升高的太陽照出的暗影——讓我想起自己處境的艱危。

我覺得自己已經沒有足夠的力量跟著她走了,她應該拋棄我,然後覺得恐怖的沙漠在四面八方鋪展。

太陽像是在燃燒,非常刺眼,空氣中卻沒有一絲風。

這時,一個可怕的想法擊中了我。

假如這是風暴來臨之前的平靜呢?阿瓦古麗這個維吾爾族姑娘,前幾天總是情意綿綿地纏著我。

可是,今天,我們兩個人獨處了,她卻是這樣快步往前走,一定是想到了這個可怕的事情,故意在前面引導我儘快加油吧!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我隨時都可能看到一道黑雲滾過東方的地平線,預示著一場可怕沙塵暴的來臨。

於是,阿瓦古麗走過的痕跡就會在幾分鐘內抹平,我再也不會看到她的身影,看不到茫茫大漠裡惟一的生命旅伴。

想到這裡,我拿出全部的意志力站了起來。

又搖搖晃晃摔倒了。

接著,就沿著那蹤跡爬了一會兒,直到再次站起來,拖著腳步慢吞吞的前行。

然後又倒下爬了起來。

終於,我在一座沙脊上看見了紅柳鋪就的沙漠公路,看見阿瓦古麗走到了沙丘下的公路邊,正在向我招手。

不知道怎麼了,我覺得走下去已經來不及了,順著沙丘的坡度,橫個身子,次溜溜滾了下去,一直滾落到阿瓦古麗的腳下。

“軍武你怎麼了?是不是剛才喝酒喝的?我害了你呀!”

阿瓦古麗看到我搖搖晃晃的,知道那是葡萄酒後反勁了,禁不住後悔了。

“怪我貪杯!”

我馬上說道。

“我知道你缺水。

實際上,我們沒有水,可以想別的辦法。

我怎麼能讓你喝酒呢!”

她忽然間想到了什麼,後悔不及地說道。

“沒有水,解渴還有什麼別的辦法?”

我記得她說過這個“別的辦法”,但是不知道是什麼?“我們可以互相喝對方的尿啊!你在部隊沒有學過?”

她毫不掩飾的說道。

“那怎麼行?”

我沒有想到,竟然會是這樣的辦法。

“怎麼不行?都到了生命攸關的時刻了,你還在乎什麼男女有別?”

她質問我。

“不是男女有別,我是說,別的男女可以。

我們兩個人不行.”

我想說出她可能是我三嫂的話,但是怕她生氣,沒有說出來。

“哼哼,怎麼了?還以為我是你嫂子?告訴你,我從來就不是。

我也沒有愛過軍斌。

他心裡喜歡的女人是我姐姐王芃。

王芃心裡也一直想著他.”

她的一句話,把我說的一楞又一愣。

心裡話,如果我三哥不愛你,為什麼追出你這麼遠?“王芃這個人,就是性格內向。

不愛表達。

不過,你放心,你三哥這一次回去,就會對我徹底的死了心。

王芃就會答應與他談戀愛。

“放心,你三哥不會像你想象的你們痛苦的。

如果你想愛我,就大膽地愛吧!反正為了你,我什麼都敢豁出去!”

“阿瓦古麗,謝謝你!我也愛你。

但是,我又不能奪取我三哥的幸福。

這些年,他太苦了!”

就在這時,我們聽到了無比悅耳的汽車喇叭聲音。

抬頭一看,那一輛044敞篷車開過來了!為了防止司機糊里糊塗開車過去,我站在路中央向司機招手。

阿瓦古麗則拿出粉紅色的紗巾揮舞著。

我們回到了車上,也就是回到了人群之中。

車子開始啟動了,這已經是正午時分,前面塌陷的路段修好了。

車子啟動後賓士得很緩慢,彷彿在跳慢步舞曲,舒緩的節拍開始在下午的路途上伴奏著每個人的夢鄉。

我和阿瓦古麗向車上的人打了招呼,然後坐在駕駛室詢問沙塵暴時這輛車的事情。

熱合曼告訴我們,這一次汽車脫險,靠的是東方紅公社漢族人軍斌。

沙塵暴來了之後,他一看044號車已經陷入了沙塵暴中心,於是,帶著那一輛借來的車前來救護。

先是把全體乘客拉出風暴眼,然後又把被埋的汽車拖出來。

隨後我們去找你們倆,發現你們跟著一個駱駝隊伍走了。

這沙塵暴,太坑人了!聽司機說了我三哥救助他們事情的經過,我與阿瓦古麗都沉默了許久,我眺望著車窗外的沙丘,而阿瓦古麗也在眺望,兩個人眺望的方式不一樣:我在眺望之中一直想象著三哥乘著那輛破舊的汽車返回去,那好像是部隊或者兵團淘汰下來的車。

新疆公路上跑的到處都是部隊和兵團單位淘汰的貨車、越野吉普、轎車……這些車破舊之後又轉手給當地的單位。

那輛車從沙塵路上消失的那一剎哪間給我的心靈留下了同樣受挫的時刻。

但是,聽了司機師傅的話,我知道三哥的內心無比強大。

即使是感情受挫的時刻,還能去救人救車。

這說明,他的強大的心理可以戰勝一切困難,包括失戀的痛苦。

而阿瓦古麗很快就脫離了三哥突然降臨的現實,因為她有愛情的理由存在,她的內心依然燃燒著火焰。

她眺望窗外希望這趟旅程更遙遠一些,到沒有天邊的地方去,到一個可以讓她和我很愜意的表達愛情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