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時,我的心彷彿觸了電,後來我的肉體彷彿也同樣觸了電,他被一個女人的手在陽光下觸控著,無聲無息的觸控著,就在那一時,我的靈魂出竅了:我情不自禁地伸出雙手在空中全幅展開。

我伸出的雙手失去了對過去時間的把握,我此刻擁有的惟有那片丘陵地帶,於是,情不自禁地靠近了她。

這個靠近使維吾爾姑娘在黑夜裡熱血奔湧,不知道是太幸福了,還是過於被幸福的偶然性弄得不知所措,阿瓦古麗把自己的身體依偎在我身上。

這時候,大概對於她來說:她所期望的那種會面,終於在從且末通往庫爾勒的路上付諸實現了。

而且她已靠近我,我對她的靠近是突如其來的,卻是像她所因此渴望中的那樣降臨的。

因此每當後來回憶起這次擁抱的時候,兩個人的目光都會變得很清澈,儘管回憶中出現的是一座無邊無際的被陽光所照耀的丘陵地帶。

但同時這裡也是一座陽光照耀下的天堂,陽光是沒有邊界的。

無論是新疆的陽光,還是東北、河南的陽光,在戀愛者快要進入擁抱的時刻,都會發出耀眼的光芒。

但是就在他們置身在熱烈的靠近的那一剎哪間,有一個人正在不遠處看著我們的靠近,兩個人都沒有想到過這個人會出現,兩個人根本沒有意識到另一個人。

他對阿瓦古麗的愛情使他追趕上了她的影子,這個人就是我三哥,也只可能是三哥。

所有這一切都是因為愛情,南疆是一個產生愛情的城堡,阿瓦古麗跟著爸爸從西部喀什來到了且末,我和三哥也從河南來到了且末。

在潛意識中我們都在尋找自己的命運,為了讓命運綿延在一個陌生地域,在潛意識之中他們也是在尋找愛情。

愛情就是任何神秘之旅中從內心開始而被靈魂所講述的故事。

愛情就這樣降臨到了三哥的心靈深處吧。

他根本就沒有想到,來到南疆後,他愛上的第一個女人竟然是一個維吾爾姑娘。

然而,更讓他未料及的是當他這個維吾爾姑娘看到弟弟我時,他看到了她看我的那種眼神,那種柔情似水的眼神他從來也沒有看見過。

從那一刻開始,他和她的關係就開始受挫。

她為我聯絡工作,還冒著似火的驕陽騎著腳踏車不顧一切地前去追趕我。

而當他在她身後用同樣的方式前去追趕她時,他便看見了讓他的靈魂和愛情所分離的場景,然而他依然不顧一切地前去追趕她。

阿瓦古麗在前面追趕著我,而他在後面追趕著阿瓦古麗,這就是三個人在且末的夏天發生的故事。

當他看見阿瓦古麗上了汽車之後也想上汽車,但他來遲了,汽車票已經出售完畢,於是,他只好搭了一輛車,那是一輛破舊不堪的車子。

當汽車啟動之後,他就讓開車的司機沿著沙漠中的紅柳路前去追趕那輛汽車,這是一條沙塵路,在那個年代,整個沙漠裡的道路都是凹凸不平的沙塵路。

他的身體儘管被車顛來顛去,卻彷彿已經插上了雙翅,他決心飛越大漠,前去追趕他靈魂中折磨他的影子。

客運站的敞篷車在前面飛馳,那輛破舊不堪的車在後面飛快地追趕,兩種飛馳的速度交織在同一時間之中。

陽光越來越濃烈,酷熱降臨了,突然,汽車停止了,汽車停在了無邊無際的沙丘深處,然後,三哥從車中鑽出來。

他跨過公路,越過那片生長了茂密荊棘的地帶,不顧荊棘劃破了他的手足,渴望儘快地看見阿瓦古麗的影子。

他的著急加速了他愛情中最為受挫的時刻的降臨,他置身在沙丘遮擋陽光的暗影之中,用敏銳的目光,看見了讓他傷感的現實:我們不再往前走了,當阿瓦古麗伸出手去尋找著我的雙手時,三哥的身體抽搐著,然而是一種最為隱秘的追趕的力量抑制住了他想大聲叫喊的慾望。

他屏住呼吸然後看到了讓他的愛情最為受挫的一個時刻,我沒有伸出手臂去握維吾爾姑娘的手。

我只是把她當做自己的嫂子靠近了她。

然而誰知道這個維吾爾姑娘下一步會怎麼瘋狂地追逐我?這個想法讓他的身體陷入了抽搐的狂熱的狀態。

他因抽搐而發出的低語聲使我們兩個正在遠處慢慢靠近的人抬起了頭。

我們都在陽光之下看見了三哥,那個抽搐的男子,還沒等我們醒悟過來,這個世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三哥已經轉身開始奔跑。

他在陽光之下強勁的奔跑之聲使我們兩個人終於意識到了在這片沙丘地帶上,有人受到了傷害。

我最先跑了起來,然後是阿瓦古麗也跑了起來。

三個人都在奔跑,在無邊無際的沙丘深處奔跑。

沙丘深處響起了三個人不同節奏的腳步聲,彷彿是一曲因幸福過度或者因傷感過度而遭遇到折磨的樂曲。

三個人的腳步聲匯聚在腳步踩踏揚起的沙塵之中,直到腳步聲盪漾在沙漠公路的另一側,當我和阿瓦古麗就要追趕上三哥的影子時,三哥卻攀上了一輛破舊不堪的車,我們幾乎可以嗅到那輛破舊不堪的車身發出的汽油味和焦躁不堪的味道。

然而,那輛車只在他們視線中停留了幾秒鐘就順著那條來時的沙塵路返回了。

我和阿瓦古麗久久地注視著那條沙塵路。

我們似乎遭遇到了愛情生活中最大的一次撕裂,如果需要選擇的話,我有可能會再一次選擇逃走,我會把阿瓦古麗留給三哥。

我會讓三哥去享受阿瓦古麗的情感,我會收回自己剛才施展的那一片柔情;但是,維吾爾姑娘阿瓦古麗依然會選擇她在顫慄之中伸出手去尋找我的那個時刻,儘管她已經目睹了我三哥的愛情受挫的時刻,她依然會把自己的雙手伸出去觸控到我的雙手。

她依然會等待我把自己的柔軟和深情展開,讓她顫慄的身體被挾裹住的那個時刻再次降臨。

就在這個時刻,一場突如其來的沙塵暴降臨了。

剛才還是陽光明媚,一陣子大風颳過,頓時天昏地暗了。

狂風將成堆的沙子向我們的頭頂傾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