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駛出焉耆地界,公路旁邊很少能見到大片的村莊,常常是在一片沙梁之後,白楊樹叢旁,突然就站著幾個人和孩子看著這輛車子呼嘯而過。

不由地讓你生滿疑竇,他們是從哪兒鑽出來的呢?大人們差不多都是滿臉灰垢,孩子們卻像是花兒一樣鮮嫩,然後他們就在汽車揚起的塵霧裡消失。

有時候,車要長時間銳聲的鳴了喇叭才能透過,因為常常有牧民趕著羊群和牛覆蓋了公路。

牧民們急促的吆喝著,吆喝中充滿了對汽車的歉意,騎在馬上的婦女就下了馬,將牧羊犬夾住在雙腿間。

狗向著汽車齜牙咧嘴地吠一聲,婦女就在狗頭上打一下。

馬上的少年默默地看著汽車,羊群和牛透過了公路,公路上落下了黑豆似的糞蛋……“喂,你叫什麼名字?”

看著哥哥聚精會神地開車,維吾爾姑娘可能覺得寂寞了,開始與我搭話。

“我叫軍武.”

“軍武,這名字好,軍人威武……”維吾爾姑娘稱讚了一句,格格笑了幾聲。

這姑娘,一定是在高幹家裡嬌生慣養長大的。

我猜測著。

因為她的漢話說得太流利了。

新疆的維吾爾族人,會說漢話的人不少,但是他們說起漢話來十分蹩腳、吃力。

這姑娘說漢話這麼流利,一定是從小就在漢話學校裡讀書的。

“我叫阿依古麗!”

姑娘見工我半天不吱聲,自我介紹道。

“阿衣古麗.”

我不知道這名字的漢話意思,只好盲目稱讚,“這名字很響亮!是純粹的維吾爾姑娘的名字吧?”

“才不是呢.”

眼睛盯著道路的司機突然開腔了,“古麗是維吾爾姑娘的名字,可是,阿衣的衣,是我爸爸的姓氏.”

“是啊,我爸爸姓衣,我媽媽名字裡有古麗二字,我就叫阿衣古麗了.”

“嗯。

這名字真好!寄託了父母的希望.”

我不懂維吾爾語言,只好牽強附會地讚揚著。

多少年之後,社會進入了網路資訊時代。

我查詢百度,才知道維吾爾女性人名經常有古麗結尾。

這個只是女性名的字尾。

而與此相近的“阿瓦古麗”中阿瓦來自古蘭經和聖經(舊約),就是人類始祖亞當和夏娃(愛娃,ive),維語叫“aana”。

維吾爾人信仰伊斯蘭教後大量使用阿拉伯名字。

“阿瓦”在阿拉伯語和維語中都是空氣、清新的空氣的意思,但是阿瓦古麗絕對不能翻譯成“空氣花兒”。

後來,我多次欣賞西部歌唱家王宏偉演唱的新疆民歌《阿瓦古麗》,他認為這個名字就是美麗姑娘的意思。

車子駛了一段時間,我覺得周圍的地形地貌像是進入了月球,山全成了環形,沒有一株樹,沒有一棵草,更見不到一隻鳥兒了。

再走一段兒,前面兀地出現了立陡立崖的風化石一般的紅山牆。

一個牆體孤零零的獨自立在那兒,連續出現的多了,就像是雲南的石林一般。

我剛要嘆息稱奇,就見到這些突兀奇立的土狀石林裡出現了紅色的大字,先是出現了“下……定……決……心,”接下去是“不……怕……犧……牲,”到了最後一句“爭……取……勝……利!”

時,那個“利”字與“!”

之間的距離竟讓汽車行駛了十幾分鈡。

“就為這些標語,犧牲了兩個工程兵戰士呢!”

司機見我凝望著這幅壯麗的奇觀,立刻介紹說。

“就為這些標語犧牲,值得嗎?”

我對此評論起來。

“可是,當時正是講政治的年代。

樹這些標語,大概也是為了鼓足士氣吧!”

司機解釋道。

“我聽說,為修這段路,每前進一公里就要犧牲一名戰士?”

我聽到過這樣的說法,想證實一下。

“那是概算的吧!“司機未置可否,卻問我:“你是第一次來新疆吧?”

“是啊.”

“你覺得,這兒怎麼樣?”

“呵呵,風景很美的.”

我實在不好說什麼。

“風景美抵什麼?什麼東西也買不到.”

司機發了一句牢騷。

“哥,你這開車的還什麼也買不到,那別人還活不活了?阿衣古麗抗議了一句。

“我開車能怎麼樣?還不是花高價,逛黑市?”

司機否定了自己的優越性。

“呵呵,就是在內地,買東西也都是憑票、憑劵……”我順便介紹起了內地的情況。

車子透過了標語溝,在一個山包轉彎處,突然出現了幾輛手扶拖拉機,先是誰也沒留意,阿依古麗卻驚叫了一聲:“淘玉的玉娃子!”

玉娃子就是淘玉的人。

她驚叫之後,連忙往自己身上挎的包裡摸索尋找什麼,摸索了半天,掏出了袖珍照相機。

她對了對焦距,當時就讓停車要拍照,哥哥的意思是車繼續開,遠遠超過了拖拉機,停下來再拍攝,一是可以拍攝得詳盡,二是不至於驚嚇了人家。

車就疾駛狂奔了一陣,在一片如魔鬼城的地方停下來。

這一切我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等車子停下,我們下了車,看到這兒處處是灰白色,用腳踩踩,卻硬得疼了腳,原來是如石板一樣的鹼殼子。

司機對著天空伸懶腰,浩嘆著天上如果有一隻蒼鷹,這裡就是最雄渾的地方了。

三輛手扶拖拉機一前一後開了來,第一輛已經開了過去,我看到第二輛上堆放著鐵桶、木架、被褥,被褥中間坐著三個人,男人,女人,都形如黑鬼。

我想起新疆和田出產玉,就醒悟這些人都是淘玉者,但這兒離和田遠著呢,哪兒有玉,這些淘玉人又是哪兒人,從哪兒來要往哪兒去呢?玉客有玉客的日子,眼前的玉娃卻是這般形狀,第二輛手扶拖拉機要開了過去,阿衣古麗就立在公路當中啪啪啪連續拍著照片。

駕駛的是一個三十左右的青年,衣衫破爛,好象是風吹爛的,也可能整個衣衫很快就在風裡一片一片地飛盡;儘管是夏天,他頭上還是戴了一頂擋風的帽子,帽子的一個扇兒已經沒有了,一個扇兒隨著顛簸上下歡樂地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