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場景終於如同玻璃破碎一般,分崩離析成一片片。
楚今歲這才打起了些精神。
真煩人,終於可以出去了。
然而下一秒,她眼前的景物一換——一間房間。
簡單的擺設,一張床,一張桌子,還有兩面書櫃和一個衣櫃。
除此之外空蕩蕩的,簡單樸素到極點,還不如她在外門時候的竹樓雅緻。
楚今歲轉動視線,對上床上的驚起的人影。
這是……江溺?
他看起來還是十六七歲的少年模樣。
她大腦短暫停機了,他們不是在地下墓中嗎?怎麼一轉眼就到了房間裡?
而且江溺還變小了?
難道又中什麼招了嗎?
江溺對她視若無睹,微微平復了一下呼吸:“怎麼又是這個夢?”
楚今歲低頭,她居然還是靈體。
她抬頭,看向坐在床邊滿臉茫然,還帶著點驚慌的少年,立刻就明白了過來。
——夢中夢。
這是江溺的夢,剛才是夢中的江溺的夢。
她不能理解了——生夢樹嚴格來說並不算邪惡的植物,也不會像夢魘那樣,把人心底最驚恐的事物重現,從而讓人崩潰,甚至入魔。
那現在的這個夢又是什麼意思?
難道是那樹看江溺不順眼,故意整他的嗎?
還從未聽過有這種先例。
她打定主意,到時候出去要是有機會把那盆栽帶出去好好研究研究。
不過……
她眸子一轉,看著顯然還驚魂未定的少年。
江溺竟也做了這個預知夢嗎?
她湊過去,瞧了瞧他的臉色。
他驚惶什麼?
不懂。
他在預知夢裡可是天選之子,死的明明是她這個倒黴蛋好吧。
搞不懂他有什麼好驚慌失措的。
但是坐在床邊的少年顯然不能聽到她的想法,他似乎還沉浸在剛才的夢中,久久沒有回神。
楚今歲知曉一時半刻離不開這夢境了,便也嘆了口氣,輕飄飄坐在床邊。
她瞧了瞧少年發紅的眼眶:“真搞不懂你有什麼好煩惱的。”
“喂。”她叫了一聲,“明明該煩的人是我好吧?”
少年的江溺看起來彷彿受到了莫大的衝擊一般,眼神仍然直直的。
楚今歲不知道今夕何年,不過這個時候的江溺,看起來靦腆青澀的很。
她託著下巴:“你可是有無數人寄託希望的千萬年飛昇第一人哎。”
隔了很久,江溺彷彿才緩過來。
他拿起一旁架子上的劍,走到了院子裡,練起劍來。
院子裡的落葉被驚起,凌厲劍招的破空聲在夜裡十分明顯。
少年意氣無窮盡,劍光照空天自碧。
看的人不禁拍手叫好。
這樣精湛的劍招,楚今歲自問相差甚遠。
楚今歲看了一會就飄了出去,隨意坐在一座山頭,仰著頭望天。
之前居然沒有發現,劍宗夜晚的星空居然如此耀眼。
就這麼稀裡糊塗地又過了不少時間。
她嘗試了無數法子,不論她如何叫江溺,他也聽不見。
她又試著想要找夢境的核心,看是否能有法子打破,但卻找不著。
這些夢中的日子裡,她看著江溺日日勤於修煉,數年如一日,從不曾懈怠過。
不論是外出試煉,還是在宗門修行,亦或是接了任務,他無一不是盡心盡力。
他的生活似乎除了修行就是任務。
哦,不對,還有反覆做噩夢。
楚今歲看見江溺經常會做那個夢,就算後來築基了,需要睡眠的時候少了,他還是會被拉進那個夢裡,譬如打坐的時候。
這時候她有點同情他了。
到後來他似乎已經習慣了那個夢,每次從夢中脫身後也不再有那麼大的反應,只是怔怔地坐很久。
她也一同發呆,想著自己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出得去。
夢境中,江溺很快就從華雲真人的親傳弟子,變成了劍宗的首席弟子。
他天賦高,又刻苦。
對待同門雖然冷淡了些,但卻極為可靠。
劍宗上下,所有弟子均是極為信任這個大師兄。
楚今歲想了想,除了那個讓人不爽的夢之外,竟真的找不出江溺其他惹人討厭的地方。
時間這樣一點一點的流逝。
到後來楚今歲都懶得算外界現在應該已經過了多久了。
她沒想到江溺這樣心性的人,居然也會被一個夢困住。
真是讓人心焦。
就沒有什麼法子能讓他醒過來嗎?
“又有新弟子要來了呢。”
“是啊,蘇師姐是不是這次的帶隊師姐呀?”
“好像是的。”
“……”
楚今歲聽到幾名內門弟子的交談。
一時間愣了一下——她都忘記在夢中已經過了這麼久了!
想了想,現在的江溺好像是去見華雲真人了,想必是有什麼新的任務。
她便也飄到了峰上,剛好看見江溺走出殿中。
這些日子她像個背後靈一樣,晃晃悠悠地跟在江溺身邊。
果然江溺出了殿就下山去了。
這次的任務是處理一些隱藏在普通人中的魔修。
他受了不輕的傷。
楚今歲坐在一旁看他處理傷口,心中是有些敬佩的。
她不知道看了多少次他命懸一線的驚險時刻,這樣的傷似乎對他來說也算不得什麼了。
修行之路確實重重危機,但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
能真正做到逆天而行視死如歸的,這世上又能有幾人?
不過還是有點奇怪。
她側目看了眼江溺。
他這次的任務有些急功近利了。
太過莽撞,還沒有完全打探清楚就衝進了敵方的大本營,差點折在那片魔窟。
不過好在有驚無險地完成了任務。
處理完傷口,江溺就立刻趕回了宗門。
“急什麼?”楚今歲嘀咕道。
回到劍宗。
江溺向華雲師尊彙報完畢後:“師父,新弟子已經入門了嗎?”
華雲真人摸摸鬍子:“哦?倒是少見你關心這些事務。”
“蘇瑤應該已經領著他們進門了,為師正要去看這屆新弟子的入門試煉,你便去接引透過的新弟子吧。”
他作為劍宗大師兄,給新的師弟師妹引路也很正常。
但他往年從不參加,這次顯得有些反常。
江溺收到指示便退了出去。
隨後便來到出口處等待。
楚今歲疑惑,他那麼急著完成任務就是來做這個?替人引路?
很快,透過試煉的弟子一個個從下方走了上來。
江溺的身形僵了僵,眼神定在某一處。
她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也怔了——少女身上帶著寒氣,長長的眼睫上還掛著寒霜。
她再熟悉不過的,自己的臉。
這是她進門的那一天。
江溺不要命地進了魔窟,殺紅眼做完了任務趕回來……是為了看……她?
這個念頭驚雷似的在她心底炸響了。
隨後,江溺的視線很快就轉開了,似乎剛才的凝視只是某種錯覺。
而人群中的‘楚今歲’很明顯沒有發現這一閃而過的注視,還在和身旁的乘風方青崖說話。
她轉過頭,看了看江溺波瀾不驚的臉。
想,其實他還是很在意那個夢的吧。
即使後來已經能做到醒來不露聲色了,但是他心底,一定仍然還被那個夢所困擾著。
就像自己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