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京律垂下眼眸,緩緩從喉嚨間裡溢位了兩聲低笑。

他傾身靠近,那隻原本只是託著祝願後腦勺的大掌,慢慢移到了她的腦袋上方,很輕地揉了一下發絲,嗓音沙沙地:“怎麼這麼乖啊.”

語氣是說不出的一股寵溺。

在小姑娘尚未開口之前,攏了攏眉心,又問道:“那誰的喜歡對你來說重要呢,嗯?”

換句話講,誰才有資格輪得到來喜歡她?祝願咬了咬自己的嘴唇。

目光竟然有些款款情深。

連帶著顧京律的心都跟著怔了一下,他下意識地嚥了口口水。

內心開始期待這個表情下的回答。

那條漫長到看不見盡頭的隊伍裡,會有他的置身之地嗎?隔了半晌,祝願才終於肯開口講話。

她輕輕推搡了一下坐在自己身旁的男人,語氣很硬很直,乍一聽還有一種義正嚴辭的兇悍:“顧京律,你是什麼戀愛腦?”

“這個時代,搞錢才是最重要的好嗎!”

剛學了個新詞彙就用上了。

說起別人來,還真的挺理直氣壯。

被她氣笑,顧京律抿了抿唇。

身後餐廳裡,方母已經坐著輪椅開始叫喚了:“開飯咯開飯咯,老母雞湯還要煨上一會兒,最後再吃吧!”

聞言,顧京律起身說道:“走吧,吃飯了.”

手掌不自覺伸出來,在木質不會使人容易陷下去的硬沙發上,他都下意識拉了祝願一把。

餐桌就是很常見的四方桌,倒也省得分主位與次位了。

拉開離暖風機口近一些的那把椅子,顧京律低聲說道:“你先坐著,我去給你拿碗.”

桌上明明擺著四個寫滿了紅色福祿壽的陶瓷碗。

顧京律全部都拿到了水池邊,包括筷子和勺子,都主動進行了一次新清洗。

他是知道祝願心裡其實很計較這種別人所用過的碗筷的。

外面餐廳勝在有個紫外線消毒機。

而他先前送來的那臺洗碗與消毒一體的機器,好像被方父給拉到縣城裡去賣錢了。

作為客人,再怎麼樣,她肯定也不會明面上開口嫌棄什麼的。

所以他主動做那些她在意的事情,就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外面長臺上買了可樂和雪碧,要不要喝?”

端完最後一盤冷菜的方母出聲問道。

祝願正想點頭時,手邊突然多了一隻杯子,裡面也已經倒上了溫水。

顧京律直接代替她回答道:“不喝飲料了,喝點水就行.”

在心中挺不情願的嘟囔了幾聲,祝願也沒再堅持。

只是目光變得有些哀怨了起來。

她還挺想喝點飲料的。

身旁男人坐下後,遞給她筷子時,問了一句:“不然再給你泡點蜂蜜喝?”

反正就是鐵了心,不讓她碰那涼的飲料。

祝願搖了搖腦袋,不是二人私下相處的場合,她還是蠻聽話的。

“欸,這老頭子又上哪去玩了,回來吃晚飯也不知道!”

坐在輪椅上的方母朝外探了探頭。

似乎是有想出去找人的架勢。

顧京律起身,低聲說道:“我去找吧.”

到底是得照顧腿腳不方便的長輩的。

沒預料到自己會被這麼“拋下”,單獨面對這種不熟的長輩時,祝願還是覺得挺尷尬的。

雖然方母很熱情,一個勁客套地讓她先吃。

但自小所接受的禮儀教養,是不會允許她在陌生人的家裡,不等長輩動筷後再動筷的,所以只能笑一笑。

方母也沒過於強求,拉了一下自己腿上蓋著的毛毯,八卦詢問道:“你哥哥對你還挺好的對吧?”

“嗯?”

了一聲,祝願點了點頭。

她真的是很煩“哥哥”這個稱呼的。

到底算哪門子的哥哥呢。

在外人面前,竟然也只有這麼一種關係可以張揚。

“那你認識我們家雀初嗎?”

方母又問,其實根本就沒有想讓祝願回答的意思,她徑直說道:“我們雀初以後也會是個好嫂子的.”

語氣理所當然到彷彿已經掌握了這個世界上的全部真理。

祝願也不好說什麼,規規矩矩得將自己的手放在膝蓋上。

方母要說得話根本就不止這些。

“從小啊,這裡的每一個人就說小律是我們家的女婿,是我們雀初的丈夫,還愛開玩笑說是什麼童養夫呢……因為那會兒他的親生母親一天要打好幾份工掙錢.”

“我和方雀初爸爸可憐他呀,還是個男孩子,怎麼能餓肚子呢?所以就每天都讓他上我們家裡來吃飯,誰知道他親生父親那麼有錢!”

“不過小律也是個懂得知恩圖報的好孩子,這些年報答給我們方家的真是太多太多了,這家裡三分之二的新奇東西也是她買來的!多到縣裡面好幾個拉貨的都全部知道他是我家的金龜婿了呢!”

祝願端起玻璃杯抿了口溫水。

也是無奈,竟然有生之年要乖乖坐在凳子上聽自己不喜歡的人的母親臆想她女兒與自己男人的關係。

最令她無語的也還不只是這些。

那句“還是個男孩子,怎麼能餓肚子呢?”

讓她有些生理性的不適。

人在下意識中說出的觀念絕對真實。

而她恰恰就是最討厭重男輕女那一類人。

如果顧京律是個女孩子,那難道就不用吃飽肚子啦?顯然,方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讀不出她臉上那抹刻意沒有好好掩飾起來的不耐煩。

仍舊一個勁地盯著“金龜婿”三個字不斷展開話題。

祝願抬起一隻手,滾了滾騰空架在碗上的筷子,心裡只默默期盼著顧京律能夠找完人快點回來。

些許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來了這個地方後,有多依賴這個男人。

——屋外。

顧京律是在鄰居家裡找到的方父,正好也趕上別人家吃晚飯,他都已經開始喝上小酒了。

瞥到他來,方父主動放下手中的小燒酒杯,站起身說道:“走了走了,我大女婿兒過來喊我回家吃飯了!”

朝著幾個早已不太眼熟的鄰居微微點了點頭,顧京律其實是想出口制止那聲“大女婿”的。

但一個鄰居比他更快開口說道:“京律啊,你可總算是回來看你方叔了,你都不知道他平日裡有多愛念叨你!”

“你是不是還上過一次財經新聞的報紙?你方叔那會兒還拿著那份報紙去縣城裡到處招搖,跟人炫耀你是他的女婿呢!”

那些人又怎麼會相信,堂堂身價以億結尾的男人,會跟這窮鄉僻壤扯上什麼關係。

但一些政府裡工作的人卻是清楚的,知道好幾次建設家鄉的撥款全部都是一個名為“君庭”的企業無償出資的。

而那君庭背後的大董事長可不就是叫顧京律麼!所以有些傳聞也就一發不可收拾得氾濫了起來。

顧京律禮貌生疏地扯了扯唇角。

心裡只慶幸這些容易引人誤會的話,祝願沒有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