崑崙三代弟子為了將活著的村民送回原籍,及將逝者安葬,忙了整整一夜。

“張師兄,超度好了?”尹雲晴問道。

“憑我的修為,僅僅超度了被妖怪害死的魂魄。那活埋的大軍,我束手無策。”張謙擦擦汗水道。

“如此怨氣,我只感渾身發冷。”東方卓言道。

“誰讓你不好好修煉?”林逸搶白道。

“林師姐的臉色也不好看。”肖蝶衣瞥了一眼林逸。

“你是找麻煩嗎?”

“是又怎樣?在崑崙時我就想與你較量,今日長輩們不在場,正好切磋。”

“都住口。”尹雲晴正色道:“長輩們不在,討逆大將軍印在,玉虛宮玉符在。現在危機四伏,我等如此舉動,定然驚動蚊道人,還有閒心起爭執?”

二女互瞪一眼,將怒意強行壓了下去。

白蓮轉著眼珠看著面前一幕,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稍縱即逝。

“兩位師妹不要動氣,此次下山,兇險異常,我們需要戮力同心,完成師尊囑託。你們說,對不對?”白蓮拉著林逸與肖蝶衣,溫柔的說道。

二女點點頭。

“兩位師妹還有力氣拌嘴?真是服了。都說背凡人累,沒想到如此累。”楚元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師妹,大家又累又乏,還是早些休息為好。”白蓮提議道。

“我們去邯鄲。”尹雲晴言道。

幾人腳下生風,無人處只管趕路。

不消一刻,來到邯鄲。

邯鄲,趙國都城,天下名都。

曾幾何時,邯鄲的聲名與咸陽無二。現在,偌大的城門前只有寥寥數人,城頭兵士垂頭喪氣,全無鬥志。

進到城中,只見一片白幡迎風擺動,加之晦暗的天色,顯得陰冷而肅殺。

大戶之中時有哭泣聲響起,那定是陣亡將校的家卷。

酒樓中醉酒之人痛呼痛罵,詛咒秦人。

“在此等地方吃飯,定然吃不進去。”張謙搖頭嘆息。

“師兄此言差異。”東方卓道:“是興是亡都是定數,何必介懷?”

“你小子說什麼?!”一個晃晃悠悠的酒徒走了過來,大吼道:“定數?何為定數?!難道上天忍見四十萬生靈一夜之間化為冤魂?”

東方卓搖搖頭,不屑與酒徒爭論。

“不要走,你說,什麼是定數?”酒徒揪住東方卓。

東方卓怒極。

周圍百姓圍攏過來,俱都怒目而視。

張謙拉開酒徒手臂道:“我只知趙國違背了道。”

“你搭什麼話?我讓他說!”酒徒不依不饒。

“師弟,讓我來。”張謙護住東方卓,向周圍百姓拱了拱手道:“想韓國馮亭獻十七邑與趙,無非引趙抗秦也。趙貪秦邑,引發爭端,此為失道。秦、趙兩國對峙,本處境相當,兵力相當,一時難以決出勝負。為何?那殺神白起與廉頗將軍都順其自然,伺機而動。此格局乃趙、秦兩國平衡之道。”

“誰成想,趙國臨陣換將。為改方略,連斬八諫,已傷天道。促使既定格局出現變動,違背平衡之道,逆自然而行,豈不取敗?”

“再者,趙軍被秦軍圍困四十餘日不得出,飢餓難當,自相爭食,全不念同袍之情。”

此言一出,周圍百姓俱都低下了頭。

“換言之,按廉頗將軍所謀,即使不能大勝,也只是小敗。斷不會讓秦軍圍困大軍,損傷許多人命。我也問爾等,此慘禍是人為乎?天道告之爾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王侯將相卻糾結於利慾,擅信小人之言,臨陣換將,天道豈能護之?”

“至於那白起,他害了四十餘萬生靈,想來不會善終。”張謙一甩袍袖道:“師妹,此處甚晦氣,我們去別處休息。”

“先生慢走!”人群外,從一輛豪華馬車上跳下一人,只見此人身著華服,氣度不凡。

圍觀百姓紛紛避讓,一起跪拜。

張謙知道此人身份尊貴,看他有何言語。

“在下趙勝,聽聞先生言語,心中感佩。想請先生到府中一敘,如何?”

一聽姓名,尹雲晴與張謙對望一眼,有些驚訝。

尹雲晴時常聽姜子牙談論天下大事,對各諸侯國有所瞭解。而張謙出於興趣,時常下山閒遊。至於其他人,或是忙著私情,或是忙著修煉,對俗塵之事,不甚瞭解。

“原來是平原君,張謙有禮了。”張謙向平原君行了一禮。

“請先生移步。”趙勝側身相請。

“此事張謙做不得主。”張謙望向尹雲晴。

尹雲晴上前一步道:“我等修道隱士,今日偶經趙國,與平原君相遇,實乃幸事。既然平原君不棄我等平民之身,我等恭敬不如從命。”

趙勝看著眼前超凡脫俗的女子,心中不由讚歎,“好美的女子。”想及此處,收回心神,拱手道:“請。”

幾人隨趙勝來到平原君府。

趙勝見幾人面對府中的奢華與豪闊波瀾不驚、毫不在意,越發肯定他們是高人。

預備好酒菜,平原君邀請崑崙弟子入席。

“不知女公子如何稱呼?”趙勝舉杯問道。他見幾人聽從尹雲晴,想來他們是尹雲晴的家臣。

“尹雲晴。”尹雲晴淺淺一笑道。

“不知女公子為何事途經趙國?要到何處?如有用得上趙勝的地方,趙勝絕不推遲。”

“聽聞平原君禮賢下士,仗義疏財,今日一見,果然如此。”尹雲晴起身拜了一拜道:“小女子有禮了。”

“女公子不必多禮,趙勝虛名,不足掛齒。我見各位不俗,有心結交,不知有此榮幸否?”

“平原君言重了。”尹雲晴道:“我們想去郢,尋一故人。”

“郢乃楚國舊都,卻被白起所奪。”趙勝言罷,不由慨嘆:“如今天下,聞強秦者,無不膽寒。”

“平原君何不再起合縱之謀?”尹雲晴笑道。

“合縱?那蘇秦又如何?六國各有心思,畏首畏尾,被張儀一張巧嘴加之連橫之術,破了謀略。”平原君連連擺手。

“此一時彼一時也。”尹雲晴輕聲道。

“願聞其詳。”平原君連忙追問,他請張謙幾人入府,就是要問計。意外的是尹雲晴言語甚是不凡,想來更勝張謙一籌。

“長平一戰,天下震懼,無不談秦色變。”

“女公子所言甚是,此乃天下諸侯大不幸,強秦不可抗也。”平原君嘆道。

“非也。秦虎狼之名揚於四海,戰亦死,不戰亦死,何如一戰?”

“高論。”趙勝眼中放光。

“在秦王眼中,趙國已然唾手可得,必然再來。平原君可發合縱之謀,趁天下諸侯恐懼,引兵抗秦。正所謂因懼而拒之。”

“女公子‘因懼而拒之’當真妙絕,如秦來攻,先聯合哪一國?”

“楚與秦有大仇,魏有信陵君,當屬二國。”

“趙勝受教了。”平原君起身下拜。

“平原君不必如此。”尹雲晴嘆息道:“長平四十餘萬冤魂怨氣沖天,如置之不理,必然生禍。我來府中也是有事相求。”

“女公子請講。”

“舉國祭祀,消除怨氣,超度亡魂,早歸冥府。”

“女公子所言令趙勝愧悔難當。”平原君想起接收十七邑時,趙豹屢次勸阻,他還嘲笑趙豹膽怯迂腐。今日看來,自愧不如。

“我等在府中休息一日,明日出城。”尹雲晴道。

趙勝知留不住幾人,只好作罷。

晚間,洛青峰與張謙、楚元、東方卓在房中閒聊。從閒談中,越發佩服張謙。

張謙對幾國形勢知之甚祥。

洛青峰不由感嘆,世間需要了解的事太多太多,世間的學問也不止修道一門。從張謙口中,他得知凡塵還有幾門了不得的學問。法家、儒家、墨家、兵家、縱橫家,幾家學說涉及到理政治國的所有方面。

洛青峰暗下決心,定要把這些學問都學會,哪怕是西方教,也要了解。

等幾人睡下,洛青峰暗暗思量道:“此次又與前次不同。上一次,雲夢洞的妖物沒有逃。看來聞仲不想同崑崙鬧僵,暗通了音信。”

事態越是變化,越難以把握。

洛青峰把玩著拘魂車,等明日同門們修養好了,再行審問。

自從尹雲晴接續一脈後,每日刻苦修煉。哪怕只有一脈,也有了修煉的可能。她將法力注入打神鞭,不斷煉化。

除此外,她每日默誦御魂咒,加強與血紋狼蛛的聯絡。

“希望有一日,能與你心意相通。”尹雲晴默默唸著,漸漸拋棄偏見。

“蛛兒,你在嗎?”

“在。”輕柔的聲音在尹雲晴心中響起。

“你想要修仙?”

“恩。”

“為何?”

“雖然我是上古之妖,但整日渾渾噩噩。自從跟隨真君,開了心智,越發嚮往神仙的生活。”

“蛛兒,我為你取個名號可好?”

“什麼名號?”

“盤絲大仙。”

“盤絲大仙?有些老氣。”

“名號也不是名字。”

“那你再幫我取個名字。”

“我想想,你是血紋狼蛛,我取第二字和第四字,叫文珠。文章的文,珍珠的珠,可好?

“文珠?盤絲大仙文珠?”蛛兒思索一下,歡喜道:“我喜歡這個名字。”

“喜歡就好。對了,我有一事不明,你怎會變成小女孩?”

“我的肉身已滅,只剩法身,樣貌隨著道心改變。道心強一分,樣貌就會變一分。”

“我明白了,今後,我多多為你講道便是。”

“多謝姐姐。”文珠道。

聽文珠喚自己姐姐,尹雲晴總覺得不舒服。畢竟文珠是上古大妖,但修道者,一切順其自然,尹雲晴不再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