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紅衣女孩,永遠的不見了,謝慕不相信那晚在新世酒店只有她一人目擊,但顯然都成了聾子啞巴,包括她自己。
那夜的紅,只有天空的藍,能稀釋。
謝慕堂而皇之的不看黑板,撐著下巴看向窗外,萬里無雲的天,高高懸掛的太陽,撲稜撲稜的鳥,有的落在圍牆上,有的落在操場上,還有幾隻落在……
落在窗臺上,小小的,毛茸茸的,真是可愛!
謝慕一時興致來起,剛開啟幾指寬窗戶,冷風便掠過臉龐,手還沒伸出去,鳥兒就很快的飛走了。
深秋的天氣本就冷,加上冷空氣過境,風也大,今日的風能直接造出一個新發型,幾乎學校班級的窗戶都緊閉著。
學校設施老舊,開窗戶不費勁,關窗戶要老命,嚴絲合縫關上窗戶的前提是,窗戶必須百分百開啟 以前還好,透透風,今天嘛,就不行了。
一點點小縫,隨著空氣流通,形成巨大能量,發出鬼般幽怨恐怖的聲音。
剛關好窗戶,謝慕就收到一張紙條,是隔斜前方几米遠的李來喜扔過來的。
“關窗戶,冷死了”
李來喜要時髦,衣服少穿的厲害,瘦小的身子骨,瞬間能被樹葉擊穿,他應該是冷醒的。
謝慕聳聳肩,她也沒辦法,紙條撕碎,透過縫隙隨風而去,能讓你衣服穿的少,別人都不嫌冷!
謝慕環顧班級,不禁搖搖頭,看著盡職盡責,每一秒都在發揮自己能量,不知疲倦的李佑安,嘆了口氣,除了她和文一章基本都打瞌睡了,文一章在學習,她在玩!
李佑安放下粉筆,剛想激情提問,沒想到只有兩雙眼睛看著她,心頓時涼了半截,除去自己妹妹謝慕,只有一個學生聽她的課,看來她做老師有些差勁!
陽光照在李佑安身上,發出不一樣的光芒,她垂著眼眸,長長眼睫毛的影子,遮不住她烏青的黑眼圈,她日日備課到深夜,有時謝慕睡了,李佑安屋子的燈還亮著,孜孜不倦。
李佑安放下備課本,悄聲開啟門,走了出去,靠在潔白的牆上,深吸藥瓶,鎮靜心神,難道自己真的會如謝慕所說做不成老師嗎?
“你當老師,是學生的悲哀”李佑安耳邊一直旋繞著那夜謝慕離家出走前,撂下的一句話,字字扎心,滿是淒涼!
前天,星期三晚上十一點,謝慕和李佑安發生了爭執,燈亮了一夜。
做老師的嘛,就是話多,管的多,偏偏謝慕就不服管,原因一。
做病人的嘛,總是會忘自己身體狀況,以為恢復良好,不聽勸,偏偏李佑安就是這樣,原因二。
做人的嘛,總有好幾個社會身份,一時不注意,就會混亂,陷入尷尬,李佑安和謝慕就是這樣,願意三。
不是吧,她都出去五分鐘了,難不成哭了,那晚也是,要不是她哭了,又考慮她的身體,謝慕能出去夜跑,昨天能穿睡衣上學?
雖然李佑安上班的時候,將校服偷偷給謝慕,但黑歷史還是留下了,被有心人傳到網上,添油加醋,歪曲事實,事情發酵很快,什麼評論都有,連援交都出來了。
謝慕不在意,她早就身處漩渦,脫不了干係!
哪有老師這樣做的,謝慕瞟了一眼身後的時鐘,又看了看無精打采的同窗,她和文一章對視一眼,各自領會。
椅子挪動,和地板摩擦,發出聲音,有人醒了。
“班長,你站在講臺上幹嘛?”
那只是前奏,很快安靜的教室裡,便會響起巨大的合唱!
“同學們,教室不是臥室,書本第九十八頁”文一章擲地有聲,聲音不大,班級裡該醒的人也差不多了,開啟門,走了出去。
謝慕看見了門外李佑安米色的外套,她不動聲色的開啟窗戶,秋風頓時湧進教室,攪動所有人的神經!
醒來的人,吸入新鮮冷空氣,透心涼!
“誰開窗戶,有病啊,凍死了!”李來喜低著頭睜大眼睛朝後。
“快關窗戶”秋雪說著戴起圍巾。
康遠藹凍的直搖頭,哆哆嗦嗦的做起俯臥撐“是健身的好時機”
還有很多埋怨的聲音,此起彼伏,但看到是謝慕開啟的窗戶後,個個閉起嘴巴,誰也不敢惹她。
謝慕看他們都醒了,舌頭抵著嘴巴,沒有說話,坐在風頭處的她,髮絲凌亂,眼神犀利,像是掌握全域性的王,氣勢凜人。
二氧化碳的極速消失,同學們的腦子更加清醒,個個坐好,整理書本。
很快李佑安在文一章的陪同下,一起進教室,就發現了學生的變化,以及教室清新帶點冷的空氣,她知道是誰做的,她本就愧疚自責的心,更加難受。
這堂課,是李佑安這一週來上的最好的一節課,她面對學生,拿著教棍微笑著說“跟我讀一遍”
所有學生都在跟讀,除了謝慕,她只是望著黑板而已。
初二七班有了朗朗讀書聲,吵醒了在辦公室睡覺的教導主任,慌忙的戴上眼鏡,想去一探究竟,一看嚇了一跳,對李佑安豎起大拇指,到底是名牌大學的,不一般啊!
李佑安身體不好的事情,除了謝慕沒有人知道,所以她這個實習老師乾的很實在,什麼都做,學校叱吒風雲又能怎樣,還不是一樣的加班,開會。
“好,今天請李佑安老師講一下經驗,我們熱烈鼓掌”
教導主任說完,不大的會議室裡,響起噼裡啪啦的鼓掌聲,除了他老人家精神抖擻,其餘的都很機械。
李佑安發了一個資訊給謝慕:抱歉,開會,無法脫身!
星期五提前放學,四點放,謝慕足足已經等了兩個小時。
謝慕收到資訊一點也不意外,她就知道會這樣,說放學出去吃飯,一點也不守信,氣的踢了廢舊桌椅好幾腳,要是香菸在就好了。
走出教學樓的謝慕,不自覺地跟隨鳥兒,來到操場,相比空蕩蕩的教學樓,她更願意在空無一人的操場上,這讓她覺得安全。
橙黃色的雲,泛點藍,帶些紫,飄在夕陽身邊,像是彩燈,絢麗又柔和。
謝慕仰頭,張開雙手,感受風觸碰指甲,調皮溜走,最後化為一片葉子,落在地上。
越是靜謐時刻,越有不和諧音!
謝慕尋聲找去,來到教學樓偏僻一處,躲在牆角處,見到好幾個同學,秋雪已經開吃,文一章忙著收拾,李來喜爬樹摘,康遠藹保護。
樹頂還有鳥兒,它在盤旋,它在等待,它也想吃柿子。
柿子樹很大,很高,果實很多,橙澄澄的,像是一個個小燈籠,很是可愛,只是謝慕對柿子很厭煩,她不喜歡柿子,李佑安喜歡。
以前在福利院的時候,每到果實成熟,院長就會組織大家去後山摘果子,鮮甜多汁的桃子,奇怪味道的白果,刺滿身的板栗……
只要謝慕在,她一定會參與,她不在,也少不了她吃的,罐頭,果乾,都準備的好好的!
謝慕不想參與,轉身要走時,看到了接電話的保安。
對了,星期一的時候,校長照例講話,說噴灑過農藥,告訴學生不要去摘柿子,他怕擔責任,學生摔下來怎麼辦,幾十年老樹捨不得鋸,只能出此下策。
當然沒有農藥,農藥要用錢,龍海高中不富裕,不會用的。
假話能勸退一些人,但裡面絕對不包括藝高人膽大的高一七班!
算了,誰讓他們運氣好呢!
謝慕立馬外放音樂,吸引保安注意。
摘柿子的幾人很快躲了起來,真是倒黴,這和他們計劃有差,保安居然回來了。
“謝慕,剛剛多謝幫忙”你絕對想不到,乖乖學生文一章也會翻圍牆,拿著一袋柿子出現在謝慕面前“這些給你,作為報酬”
“我不喜歡吃,給我浪費”謝慕變相的承認剛剛是她幫的忙,她也算同夥!
這時秋雪繞到謝慕前面,張開雙手,攔住謝慕“你不喜歡吃,家裡人也可以吃啊!”
這話一說,直接從深秋回到冰河世紀了。
李來喜感覺自己要暈倒了,康遠藹手上的肌肉不自覺跳動,文一章的書包差點滑落,秋雪更是瞬間石化,完了,她不是揭人家傷疤嗎?
謝慕是孤兒,何談家裡人也能吃啊?
謝慕沒有生氣,觸動心裡她緊繃的弦,她突然想到了李佑安,還是和好吧,不想吃泡麵了,她接過文一章手裡的袋子,說了句“謝謝”
走到樓下謝慕就知道李佑安還沒有回來,家裡的燈沒亮著,這是李佑安的習慣,當太陽無限靠近西邊,發出橙色光芒時,她就會開燈,這樣黑煙和光明便不存在過渡期。
無聊的會議,李佑安氣死了,以為她講完了,就結束可以回家,沒想到教導主任還有話說,就這麼講到天黑,要不是他老婆打電話過來,可能講到地球毀滅,他不渴嗎,中途又不喝水,真是奇蹟!
李佑安沒著急回家,她去了鎮上最大的超市,買了許多吃的,雞翅,雞腿,牛肉,西紅柿,茄子……一些薯片,還有桃子罐頭,桃幹,全部都是謝慕愛吃的,不能冷戰了,才兩天,謝慕都瘦了,她捨不得。
“我在超市,等會回家”李佑安發完訊息給謝慕,推著推車,朝自己車走去,東西太多了,她要慢慢放好。
看上去是地痞流氓的男人,臉上有著清晰的五指印,他居然瘦弱女子打巴掌“你敢打我,你知道我是哪條道上的嗎?”
“我不知道你是哪條道上的”李佑安指著男子面無畏懼“但欺負我學生,就是不對”
李佑安推車路過巷口見到幾個色彩斑斕的人,斜著身子,地上是一個穿著龍海高中校服的男生,姜寶樂。
李佑安急忙扶起地上的姜寶樂,弱柳扶風,他身上徹底掛彩“快起來,地上涼”
小混混氣不過,抄起一根棒子就要揮下,說時遲那時快,腫著一隻眼的姜寶樂立馬大喊“老師小心”
突然像是天降奇兵,一隻手,剛剛好,握住了那根木棍!
木棍離李佑安的頭只有幾寸!
“別打了,謝慕夠了”李佑安將姜寶樂送到車上,立馬回來拉住謝慕,她不能讓謝慕再打了,再打又要進少管所了。
謝慕被李佑安拉著,急促呼吸,面色紅潤,一拳打在牆壁上,血肉模糊,指著男的說“你運氣好,你以後敢欺負我……她的話,下次我就打死你”
謝慕走了,她很慌亂,自己怎麼會說出姐姐這個詞,真是瘋了?
李佑安掏出錢給地上,捂著胸口,蜷曲著的男人,用警告的語氣說“ 別沒事找事,小心被餵魚”
這時的李佑安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她為了謝慕,動了用權力的念頭,她以前最鄙夷的。
“東西我拎,你有傷”李佑安和謝慕送姜寶樂去醫院,等他奶奶到,兩人才回家。
謝慕沒讓李佑安拿,比起李佑安的身體,她手上的傷不值一提,一鼓作氣到了家門口,東西放地上,拿出鑰匙開門。
“對不起,那天我不該和你吵架”李佑安端上一大碗麵,放在謝慕面前,誠心道歉,這是她十九年來,第一次主動道歉。
謝慕不停地換臺,掩飾心的慌亂,拿出書包,把柿子放在李佑安面前“吃吧,送給你的”
李佑安沒問謝慕為什麼像神仙一樣,那麼快出現,她知道,對面的小女孩,在慢慢開啟心扉,成長的路是辛苦的,顯然謝慕遭受的事常人數倍艱辛。
這就算是和好了,和好也不是很難的,珍惜眼前人要說到做到,要有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