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5再遇犯人

這個地方只屬於公路延續的地方。

我感覺到了沉悶的氣息，後面車廂裡的人已經不再傳來聲音了，所有交談者停止了言語。

燥熱和無聊是鋪開睡夢的時刻，阿瓦古麗的頭無力地靠在了我的肩膀上，我對阿瓦古麗說：“你要困就睡一會兒吧，做一個好夢”。

我說話時，眼睛遊離開了阿瓦古麗的視線，我從那一刻開始又尋找到了逃避開阿瓦古麗的理由：雖然剛才她說三哥喜歡她姐姐王芃，但是，我總是覺得，三哥才應該是阿瓦古麗的所愛。

這麼想著，自己也睡著了。

睡覺前，我想，我應該做一個夢，在進入庫爾勒之前，我一定要做一個這樣的夢：在夢中，我可以逃避到一個既沒有阿瓦古麗也沒有三哥存在的地方去。

我睡著不久就聽見了有人拍打我的身體，拍打的動作很纖細，我沒有吱聲，我假裝已經入寐，然而，這纖細的手卻依然在我身上拍打著。

於是，我回過神來，看到阿瓦古麗板著我的肩膀，俯在我的身邊。

這一刻，我不得不承認了這個難以改變的現實：我會常常見到維吾爾姑娘阿瓦古麗，她是那樣執著地帶著她的愛情來到了我身邊。

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辦，這個困擾我的現實使我睜開了雙眼。

下午明亮的光線已經漸漸變暗，車拐彎了，從車外盪漾進來的清風使我睏意全無。

司機用羨慕的目光看著一個肩披著金色長髮的女子穿著一身淡色的麻質短裙俯在我的身邊。

她似乎並沒有受到上午現實的壓抑，她的清新散發出一種美麗，這使我意識到：不管天氣多麼燥熱，太陽每天都是升起、落下的。

無論發生什麼事，太陽每天照樣升起，照樣落下。

我看看車子前行的道路，司機彷彿是選擇了新路線一般。

沿途，我沒有看到那一條河旁邊的瓦什峽，沒看到那些海市蜃樓場景，更沒有看到沙丘中的爾支隊接待站。

即使夜色黑沉下來，司機依然馬不停蹄地讓車子賓士，像是要與路途搶時間似的……當太陽剛剛升起的時刻，司機老漢宣佈：離庫爾勒已經只有兩個小時了。

他搶回了一天的時間，維吾爾乘客們都歡呼起來。

儘管如此，我的心卻越來越矛盾，我不知道到達庫爾勒之後應該如何辦，也就是說，我的理智重又出現了。

每當我的目光與阿瓦古麗的目光相遇時，我仍然希望有一條道路出現在眼前，讓我在這條路上逃離出去。

然而，阿瓦古麗看了我一眼說：“如果你再逃跑，我真的會瘋掉！我的命運已經與你連在一起了！”

當我和阿瓦古麗乘坐的長途公共汽車進入庫爾勒客運站的時刻。

對我來說意味著艱難的選擇又一次來臨。

因為根本不可能在維吾爾姑娘阿瓦古麗的眼皮底下逃走，不僅僅是因為她早就宣佈道：“如果你再逃走了，我真的會發瘋”。

說這話的阿瓦古麗兩眼放射出美麗動人的纏綿，使我陷入了一個女人的纏綿之中去，使我久久地無法尋找到離開這個女人的理由。

即使那個理由存在著，它是因為三哥，然而，三哥卻義無反顧地離開了我們，這個逃跑的理由就變得虛無起來。

虛無是消除現實的武器，在慢慢變得虛無起來的世界裡，只剩下了阿瓦古麗眼裡射出的，又一次開始籠罩住我的溫情。

下了敞篷車，我們與司機師傅告別時，阿瓦古麗想起自己還沒有補票，就按照規定票價掏出來二十元錢，說到：“師傅，我沒有買票，謝謝你讓我搭車。

這票錢，你收了吧！”

司機師傅卻說：“你跟著軍武校長一起逃難，我還收什麼票錢？免了！”

“免了倒是讓我省錢了。

可是，將來有人告你的狀怎麼辦？”

阿瓦古麗不想連累司機師傅受罰。

“如果我堅持補票，就去售票處買一張票給我吧！我只能收票，不能收現金.”

沒想到，這位司機很耿直。

阿瓦古麗就咚咚咚跑到售票處，可是，馬上又回來了，說到：“師傅，對不起，售票處下班了。

這錢給你，你回到且末替我補票吧！”

司機這才把錢收下了。

當時，人們工資只有幾十元，阿瓦古麗之所以給他現金，就是想送給他這二十元。

但是，當時，國有企業的工人都遵守紀律，誰敢貪汙票款呢！反正，這二十元送出去了。

他買票不買票，天知道。

阿瓦古麗說，自己這樣做，就是圖個心裡平衡。

她不喜歡欠人情。

走出客運站，我沒有去住農二師招待所，也沒有去巴州管委會大院去找顧公子，而是先與阿瓦古麗住下來休息一下，生計的事，慢慢再說。

可是，剛剛走到庫爾勒旅社門口，就看到一個熟悉的面孔，我不由得一愣：這不是那個犯人嗎？他也立刻認出我來，喊叫了一聲：“軍人，您好！”

阿瓦古麗則驚奇地問他：“你是怎麼跑出來的？”

犯人就笑了笑，說到：“那一條路，我熟。

幸虧你救了我，讓我立刻找到了一條便道，又撞上了銀行的運鈔車。

我就搭車，先你們一步到庫爾勒了！”

我一聽運鈔票，馬上一愣，問道：“哥們兒，你怎麼能搭運鈔的車？你在銀行有熟人？”

他馬上說到：“我就是銀行的幹部啊！因為我替顧公子頂一份罪，才被判了刑.”

聽他認識顧公子，我馬上對他信任了，說到：“我就是顧公子的朋友啊！”

他一聽，顯得比我還驚訝，問道：“你是不是且末縣的人軍武校長？顧公子向我提到過你.”

啊？一聽他這樣說，我倒是不好意思了，雖然顧公子在他面前提到過我，但是，在我面前，顧公子卻從來沒有提到過他，我覺得這種情況有點讓人尷尬。

聊了一會兒，聽說我們兩個人還沒有個落腳處，馬上說到：“既然咱們都是顧公子的朋友，現在你們又沒有去處，那就跟著我走吧！”

我看了看阿瓦古麗，覺得現在除了跟著他走，別無選擇。

再說，阿瓦古麗還親自放了他，對他應該是救命之恩了，就只好跟著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