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麗拜爾!”

哈里甫大叫一聲,用拳頭打一下自己的胸脯,說道:“唉,別再那樣了,算了吧,你折磨得我好苦,……唉,夠了!真的啊!你只要想想兒子會說些什麼;你至少可憐可憐他吧!”

“請你照顧好兒子,對他說……”哈里甫卻揮動起兩手。

“不行,胡說八道,你走不了!你的庫爾亞夫一定是白白地等你的!”

“庫爾亞夫?”

狄麗拜爾不承認這個人,“……什麼庫爾亞夫?”

“庫爾亞夫,”哈里甫模仿著她的語調說,“他是一個十足的騙子,詭計多端,他那副嘴臉就像個猴子!”

哈里甫和狄麗拜爾相持了足足半個鐘頭。

他有時向她走近去,有時又跳回來,有時舉手想打她,有時又向她深深地鞠躬,哭泣,叫罵……“我受不住了,”狄麗拜爾重複地說,“我痛苦極了。

……厭煩得要命.”

說完,她臉上漸漸顯出非常冷淡的、幾乎昏昏欲睡的表情,竟使得哈里甫問她,“是不是有人給你吃了麻醉藥?”

“不是。

我就是厭煩,”她再次重複說。

“那麼我打死你,好嗎?”

哈里甫突然叫出,從袋裡拿出手槍來。

狄麗拜爾不但不害怕,反而微笑了;她的臉變得生動起來。

立刻說道:“這有什麼呢?打死我吧,哈里,隨你的便;反正我是不回去了.”

“你不回去了嗎?”

哈里甫扳起了手槍的扳機。

這時,我就要衝上去,奪哈里甫的槍,免得他幹傻事。

可是,隊長和三哥攔住了他。

好象願意看到開槍的一幕,讓事情儘快結束似的。

“不回去了,親愛的。

一輩子也不回去了。

我的話是堅決的.”

狄麗拜爾面對槍口,毫無畏懼。

哈里甫突然把手槍塞在她手裡,坐在地上了。

“還是你打死了我吧!沒有了你,我不要活了。

你討厭我,我對世間一切就都覺得討厭了.”

狄麗拜爾彎下身子,拾起她的包裹,把手槍放在草地上,使槍口不向著哈里甫,然後挨近他坐下來。

“唉,親愛的,你何必傷心呢?你難道不知道我們羅布泊女人的脾氣嗎?我們的性格生來就是這樣的。

“只要‘厭煩’這個離間者一來到,靈魂就被召喚到別的遙遠的地方去,哪裡還肯留下來呢?“請你記住你的狄麗拜爾,這樣的女朋友你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了;我也不會忘記你——親愛的。

可是我們在一起的生活已經結束了!”

“我一向愛你,狄麗拜爾,”哈里甫用手蒙著臉,透過手指中間喃喃地說。

“……我也一向愛你,我的知心人哈里!’“我一向愛你,我現在愛得你發狂了,神魂顛倒了。

我現在想想,你這樣無緣無故、好端端地拋棄了我。

“要到處去流浪,我就覺得如果我不是一個倒黴的窮光蛋,你大概不會丟掉我吧!”

狄麗拜爾聽了這些話只是微微一笑。

“你以前還說我是不愛金錢的女人呢!”

她說著,舉起手在哈里甫的肩上打了一下。

他跳了起來。

“那麼至少讓我給你些錢,一個錢也沒有怎麼行呢?不過最好你還是打死了我!我明白告訴你:你馬上把我打死了吧!”

狄麗拜爾又搖搖頭。

“打死你?親愛的,我為什麼要自找判死刑呢?”

哈里甫身子一抖。

“原來你只是為了這個,為了怕死刑……”說完,他又倒在草地上了。

狄麗拜爾默默地在他旁邊站了一會。

說:“我可憐你,哈里,你是一個好人,……可是沒有辦法了。

再見吧!”

她轉過身去,走了兩步。

夜色已經來臨,到處湧起晦暗的陰影來。

哈里甫敏捷地站起身,從後面抓住了狄麗拜爾的兩條胳膊肘。

“你就這麼走了,你這狠心的人?到庫爾亞夫那裡去!”

“再見吧!”

狄麗拜爾富有表情地、決斷地重複說了一聲,便掙脫他的手去了。

哈里甫目送了她一陣,接著跑到放手槍的地方,拿起槍來,瞄準了,開了一槍……但是我看到,他在扳動槍機以前,先把手向上一翹,因此槍彈從狄麗拜爾頭上飛鳴而過。

她一邊走,一邊迴轉頭來向他看看,接著就繼續前進,不慌不忙地搖擺著身子,彷彿在撩惹他。

他用手遮住了臉,急忙跑了……但是他還沒有跑到五十步,突然一動不動地站定了。

一個熟悉的、太熟悉的聲音向他飄來。

狄麗拜爾在唱歌。

她唱著:美好的青春,可愛的巴郎子……每一個音都在黃昏的空氣中飄揚開來,悲哀而又熱烈。

哈里甫傾耳而聽。

歌聲漸漸地遠去;有時消失了,有時又飄過來,不大聽得清楚,然而還是熱辣辣的。

……她這是故意來惱我呢,哈里甫大概這樣想,但是他立刻又叫喚起來:“唉,不是的,她這是向我訣別.”

我看到他的眼淚滾滾地流下來了。

哈里甫經過了與心上人的訣別,心情深重。

隊長、我和三哥來到他家,勸導了一番,哈里甫依然悶悶不樂。

他聲稱,他要找庫爾亞夫報仇。

必要時與他決鬥!“這兒的人,陷到感情裡都是瘋子。

男男女女殾這樣.”

回到小房子裡,三哥告訴我。

“呵呵,那個狄麗拜爾,心可夠狠的.”

我想起哈里一往情深的可憐樣子,禁不住他感到惋惜了。

“當初,她來投靠哈里甫。

哈里甫不想接納她,她哭哭啼啼,弄得哈里甫沒法拒絕她。

“這不,說一個厭煩,就離他而去了!我看,她在外面一定有另一個男人!”

三哥剛剛說到裡,就聽見外面有人喊:“斌!”

三哥急忙開門看,是隊長來了。

他告訴三哥:“隊部裡,你考考……電話.”

聽說是自己的電話,我懵了。

這兒,誰會給自己打電話呢?但是,我跑到隊部裡一接,竟然是蘇政委打來的。

“軍武,我給你通報個情況,上午我們車隊隊長庫爾亞夫來向我檢討,說他與東方紅公社一個女人有不正當關係。

“那女人叫狄麗拜爾,不知道你三哥認不認識這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