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傍晚,負責灑掃的師弟正準備關門,就看見山路上有兩個身影緩緩走來。
待走近時,發現是一個身形佝僂的老人,他腰上束著一根麻繩,另一頭綁在一個很魁梧的年輕人身上。也不知這一路兩人走了多久,身形乾癟的老人實在支撐不住,扶著那年輕人的手慢慢坐下。
弟子上前詢問,老人累的呼哧帶喘,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身旁的年輕人只衝著他笑,神情看著有些痴傻。弟子想了想,還是去請師父來。
老人休息了一會兒,一見到衛長寧來,就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還拉著旁邊魁梧的年輕人一起跪下。
衛長寧趕忙上前扶人,但是老人倔強著不肯起身。
“道長,這是俺孫子,叫大牛。”老人又拉著身旁的年輕人向前膝行幾步道:“俺家裡人都……都走了,就剩俺們爺孫倆相依為命。”淚水沿著老人臉上縱橫交錯的紋路流下,他用袖子抹了抹繼續說:“俺日子不多了,這娃兒小時候燒壞了腦子,可……可他是個孝順善良的好孩子,求求道長大發慈悲,留下他吧。俺怕等俺死了,他也活不長了。”
衛長寧運了點力硬是將老人扶起,弟子也跟著將旁邊的大牛拉起。
衛長寧將人請進屋內坐下,想了想開口道:“咱們國家對生活不能自理的人群有很多幫扶政策,不如將孩子送到正規的福利院裡。觀裡生活清苦,我怕委屈了孩子。”
老人聽罷又想跪下,一旁的弟子眼疾手快將他扶回椅子上。
老人侷促地開口道:“俺是個莊稼漢,這輩子都沒走出過這片山林,外頭什麼樣,那政策啊福利院啥的俺也不懂。俺看到這山頭上有煙火氣,一定住著活菩薩,俺就拼著最後一口氣,爬了兩天兩夜才把娃兒帶上來,求道長收下他吧!他能幹活力氣大,只要給口飯吃就行!”
趁著兩人說話的功夫,大牛被外面的聲音吸引,悄悄走到門邊看著熱鬧的練武場。
此刻小滿正在門口練習御劍,她本來就氣息不穩,再加上心思都飛到屋內出現的陌生人身上,想不出事都難。
眼看著她身子歪歪扭扭從劍上落了下來,變故來得太快,就連衛凌也才衝到離小滿兩步之遙,就見一道身影已經撲倒在地給小滿做了肉墊。
屋內眾人聞聲而出,衛凌已經將小滿拉起,兩人又將“肉墊”大牛扶起,說是扶,不如說是一人舉著大牛一條手臂,三人的身高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衛長寧看小滿和大牛都沒事,作揖向老人表示感謝。老人呵呵笑著說:“不礙事兒,俺就說大牛皮實得很!”
有了這個插曲,大牛是必然要留下了。衛長寧本想讓老人也留下養老,觀裡的孩子都會為他送終,可老人執意不肯,他說家裡還有一頭老黃牛在,他還得回去給老夥計謀個生路。
老人臨走前囑咐大牛:“要聽師父的話,少吃飯多做事,啊!”
大牛挽著爺爺的手,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老人又退後兩步,向眾人鞠了一躬,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大牛想跟上去,卻被衛凌和小滿死死拉住,他只能不住地喊著:“爺爺,爺爺,你不要俺了嗎?”
老人依舊倔強著不肯回頭,只向後揮了揮手,佝僂瘦削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夜色中。
爺爺走後大牛的情緒一直很低落,他被安排和衛凌一個房間,也沒帶什麼行李,就呆呆靠在床頭不說話,甚至姿勢也不曾改變。
小滿偷偷去廚房拿了幾個餅來看他,希望他填飽肚子能開心一些。
“大牛哥哥,我叫小滿,謝謝你今天救了我。”
大牛怯怯看了一眼小滿,眼睛就牢牢鎖定住她手裡的餅。
小滿趕緊雙手奉上,大牛有些不好意思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就接過狼吞虎嚥起來,可吃了幾口又放下了,衛凌以為不和他口味,就說:“大牛哥,你先吃著,明兒個我給你打山雞吃,比這個有滋味多了。”
大牛也不顧手上的餅渣,憨憨地撓了撓頭:“可是爺爺讓俺少吃飯,多做事。要不俺給你們洗衣服吧。”說著就要去拿衛凌才換下來的衣物。
衛凌和小滿一人抓著一條手臂才攔下他:“大牛哥,真不用,我們田裡種了好多菜,頓頓管飽。”
“那……那俺去翻地,俺力氣大翻得可快了。”說著他就要出門。
小滿一個箭步跳到門口張開雙臂:“大牛哥,外面天都黑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
衛凌將餅遞給大牛,小大人似的拍了拍他的肩:“這裡每個人都有事做,明天聽師父吩咐。”
大牛有些喪氣,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又想起了爺爺,只能蜷縮著碩大的身軀在被窩裡偷偷哭。
衛凌聽力遠超常人,卻沒有過去安慰大牛。他曾嘗過與親人分離的痛苦,誰的安慰都緩解不了,不如讓大牛發洩一下。
次日早課,衛長寧宣佈收大牛入師門,但不習武,只在廚房幫忙做一些簡單的工作。
大牛並不懂練武是什麼,他只知道自已有活幹了,就不是白吃白喝,心下鬆了一口氣。
往後的日子裡,大家似乎預設了小滿、衛凌、大牛這三人是個小團體。
一個學藝不精的傻白甜,一個精力旺盛的熱血青年,還有一個憨厚健碩的傻大個,蒼穹戲謔地稱之為“雪橇三傻”。
小滿不樂意了:“蒼穹哥哥,你從哪兒學來的這些。”
“那我不得與時俱進麼!側殿那個什麼衛星電視,你還真別說,看著老帶勁兒了。”
當晚小滿就去找衛長寧,跟他說讓師兄弟們少看電視,對眼睛不好。
蒼穹:“……”
大牛對小滿和衛凌是極好的。衛凌在長身體,就算頓頓抱著鍋吃,到了晚上還是會餓,觀裡的規定是晚課後不得進食,衛凌也只好勒緊褲腰帶早點睡覺。
大牛默默觀察了幾天,有一日就偷偷包了個饅頭塞進口袋裡,饅頭剛出籠還很燙,貼近面板的那塊都起泡了,他愣是一點兒沒吭聲。
到了晚上,大牛趴在視窗看別的房間都熄燈了,才偷偷蹲到衛凌床邊,把饅頭塞進他手裡。
衛凌一下坐了起來,興奮地說:“大牛哥,哪兒來的?”
大牛憨憨笑道:“俺偷偷給你留了一個,你快吃。”
衛凌把饅頭送到嘴邊,想了想又掰成兩半,一半遞給了大牛,又拍了拍床沿,邀請他一起坐著吃。
從那天起大牛幾乎每天都給衛凌帶吃的,衛長寧來查房的時候聽到動靜,也只是唸叨著一聲“臭小子”就默默走開了。
這樣平靜的生活很快就在衛長寧閉關時被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