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已過,李郢承黑甲金盔,帶一萬騎兵護送糧草水源,從雁門主城的北邊,殺入城中。

李冗手下的左右兩位驃騎將軍,從雁門主城南邊和東邊拖住突厥騎兵,讓敵軍無法分神去南門救援。

北邊是山地,城外的突厥守兵雖然人少,卻佔據高地向李郢承俯衝,藉助地理優勢接連衝破來人攻勢。

李郢承首當其衝,在隊伍最前方浴血廝殺。

“將士們,陛下就在城中北面,爾等隨本將軍竭力衝城,將陛下救出來!

陛下有旨,首位救駕之人,不論生死,封千戶萬石!爵位世襲!

兄弟們,為了族人,為了我大唐,衝城!”

時局動盪,家國情懷雖是動盪,但是人性不論高低貴賤,總是慾壑難填。

若說救當今陛下,兵士們不會拼命,但是為了子孫後代和自己的衣食無憂,卻是可以調動全身的力量去拼了性命,奮力一搏!

亂世中,賤民苦役也不過求口飯吃。

北邊守城的五千突厥騎兵很快在一萬士兵的衝陣中敗下陣來。

李郢承找準時機,從城邊殘破處舉起一根端木,抗在肩膀上,向禁閉的城門衝去。

他大喝著:“來人同我一起衝門!”

一聲令下,周圍黑甲衛迅速聚集,跟著李郢承舉起粗壯的樹木,向城門轟去。

一下、

兩下、

三下……

十幾個舉著木頭的手,被巨大的作用力震破虎口,鮮血浸染在木頭粗糙的樹皮上,鮮紅斑駁。

李郢承處在首位,城門與木頭的反作用力,將他雙手震裂,胸口處也一陣陣的翻上血腥味至口腔中。

他緊緊的咬住牙,不讓氣血噴湧而出。

城中慘狀,他不是不知。

林無憂昏厥,他不是不急!

之前他兵力不足,身份尷尬,不能以卵擊石,擅自行動。

今日讓他等到了援兵,便再沒有退縮的道理!

今日,他便要拼盡全力將這城門震碎,他要親自問問林無憂,她到底是何意!日後他與她,是夫妻還是旁的什麼關係!

不管什麼勞什子寵妻的面具人設,他李郢承也不是什麼不喜女色的君子!

他既然娶到了她,那她便是他的女人!

死生一處,同穴而眠!

不知第幾次撞擊,北城厚重的城門應聲而開。

李郢承看著漆黑的城門洞口,打了個響亮的馬哨,不遠處的民居中,颯露紫和青騅的嘶鳴聲響徹夜空。

她在那!

“少將軍!”身後的兵士湧上來問道:“城門已破,我等如何去!”

“陛下在城中東北大宅去,眾將士速去救駕領賞!”

“將軍何去?”

黑甲衛只聽李郢承一人號令,此時對救駕楊凌並無興質。

“我去看夫人。”

李郢承對身後黑甲衛道:“你們速去城中與林都督匯合,待我救到夫人,也去城中軍營處,與爾等匯合!”

“是!”黑甲衛領命退去。

李郢承正欲轉身奔向馬聲嘶鳴的西北角處,剛一動氣,胸口的悶痛加劇,讓他腳步一滯。

這幾日坐鎮陣眼,他一人與突厥武士對戰,身上舊傷新傷疊在一處,今夜有舉木衝門……

內傷深入,已入肺腑。

馬蹄聲由遠而近,停在李郢承身旁三步處,良駒認主,方才李郢承的一聲馬哨,颯露紫就帶著林無憂前來北門關口。

“將軍……”

一聲清澈的女聲喚住李郢承。

四目相對,一雙鳳眸,一汪杏眸,眼波流轉,情緒湧動。

“無憂!”

李郢承腳步一滯,胸口憋悶了多時的血噴湧出來,他捂著胸口,吐血於地。

“將軍!!”

林無憂翻身下馬,快步跑來扶起李郢承,一雙杏眸盡是驚恐。

“將……子吟,你如何了?”

李郢承嘴角的鮮血還未擦拭,他挑眉笑著看向林無憂,道:“沒想到,一口鮮血卻能換夫人一聲子吟……”

他笑了笑,反手抱住林無憂道:“不虧。”

林無憂被他抱在懷裡動彈不得,正要抬手去推,耳邊卻聽著:

“無憂,以後不要再將我推開了,好不好……”

李郢承聲音越發虛弱,可是他依然帶著笑意,對林無憂道:

“從前,我是不喜女色,但是,自從你嫁給我,我便認定了,你是我的妻子……”

“你且讓我探探脈,旁的稍後再說。”

林無憂不懂李郢承此時的心意,她只聽得到耳邊胸腔內的心跳聲“咚咚咚”的,震的她心驚。

“無憂,你可認我作夫君?”

李郢承抱住林無憂的手又緊了幾分,他忍住喉中翻湧的血腥味,壓低聲音問她:

“不為了父母之命,不為了家國天下,更不為了他人的眼光,你只是林無憂……

拋開一切條件,你可認我,是你的夫君?”

林無憂耳邊都是“咚咚咚”的心跳聲,只是這一次,她分不清這震耳欲聾的心跳,是李郢承的,還是她林無憂的。

良久,良久……

林無憂回手抱住李郢承,感受著他身上的顫抖與顫慄。

“你……一早便是我的夫君了。”

她嘆氣道:“不為別的,就衝將軍對我的這份情義,我也願意陪在將軍身邊,共同進退。”

“你可當真?”

李郢承握住林無憂瘦弱的肩膀,盯著她的一雙杏眸道:“可心甘情願?”

林無憂篤定的點點頭,她對上李郢承的眸子,說著:

“自大婚以來,將軍對無憂的情義,無憂看在眼裡…並非無動於衷。

這些日子,將軍的英勇無畏,無憂敬佩,也看清了自己對將軍的情義……

我想你帶兵來救我,也害怕你衝動著,拼著自己的性命來救我……”

“怕什麼?”

李郢承眸中帶笑的看她:“怕我死嗎?”

林無憂皺眉,說:“百無禁忌,不可讖。”

李郢承抬起無憂的臉頰,問她:“那你害怕什麼?怕我先去救皇帝?還是怕我入城後,棄你不顧?”

“怕你……”

林無憂低聲道:“怕你不理我。”

林無憂被他看的臉頰緋紅,她低頭解釋道:“前些日子,是我胡鬧荒唐,讓你傷心難過,是我不對……”

世人都道“三月春風化雨”,當下林無憂的話,卻讓李郢承空洞的胸腔內漸漸生出一抹生機,生根發芽,開枝散葉。

漆黑荒涼的北塞夜色裡,李郢承重新將林無憂攬入懷裡,她身上的溫度和味道,讓他覺得心安。

“憂兒,我們回家。”

“將軍……”

“………”

“將…夫君……”

“要叫二郎,從今往後,我李家二郎便是你的夫君,你就是我李郢承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