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郡主帶回來,這原本便是一個難題。

何況,他如今對郡主並不算太過了解,二人之間又無甚情意,如何才能把寧安郡主帶回來?

晏俍回去的一路上都在犯難,那天從宮中回來之後,他便想了很多,王爺於他有恩,眼下朝中又是此種情況,對寧安郡主他自認已然做了很多心理準備。

“公子,到了。”

尺墨掀開車簾,晏俍看了眼站在門口的李伯,詢問,“郡主可回來了?”

李伯眉頭緊皺地幾乎能夾死一隻蒼蠅,“公子啊,郡主她……”

晏俍心下一緊,“怎麼了?”

他從車上下來,往院子裡走,剛從影壁處繞進去,便聽到裡面一陣兵荒馬亂的聲音。

“誒誒誒,別上去,下來!”

“小祖宗,你別叫喚了,來來來,姐姐手裡有小魚乾。”

晏俍定睛一看,趙微君和幾個婢女正蹲在地上,繞成一個圈,不知道在幹什麼。

“郡主,你這是?”

趙微君抬頭看向他,“你回來了?快來看我今日聘到的小貓!”

“月見月見,給我抱。”

她從地上把貓抱起來,雪白雪白的長毛貓,那貓一扭頭,眼睛竟然是藍色和黃色的異瞳,尾巴長而柔順,毛髮輕飄飄的又不失光澤。

剛到家的小貓還很害怕,尖叫著要從趙微君身上下來,她耐心的順著毛,可惜無濟於事。

“郡主,你從何處抱來的貓啊?”

貓從趙微君懷中跳下去,嗖嗖兩下鑽進了廂房裡,趙微君誒一聲,回他,“不是抱來的,是聘來的,我交的聘禮絕對是整個汴京最多的!”

晏俍想到今日喝醉酒流淚的王爺,再看看此刻在這裡抱,不,聘了一隻貓回來的郡主。

“郡主,王爺今日在等你回來。”

趙微君邊找貓邊道,“哦。”

“你……”

“你若是來當說客的,大可不必,他要是不嫁我,天天都能看到我,如今把我嫁出去了,還裝傷心,我可不吃他這一套。”

晏俍:“……”

他無話反駁,郡主總有自已的一套理,晏俍覺得無計可施了,他不認為自已能辯過郡主,她從來不按常理出牌。

“咪咪,貓貓,可愛小貓——”

趙微君夾著嗓子,匍匐找貓,貓貓還是害怕生人,她便叫大家都回去,自已一個人鍥而不捨的找貓。

晏俍過去拉了拉她肩膀的衣裳,微微俯身,“郡主,天氣涼,跪地上容易著涼,起來吧,過會兒貓自已就出來了。”

她不信,扭頭看他,“真的嗎?”

“當真。”

晏俍伸手,趙微君握著他的手借力站起來,拍了拍裙襬上的灰塵,“可是它一直叫怎麼辦呀?是不是害怕?”

“貓兒都認生,會叫幾天的,正常。”

趙微君見他這麼篤定,問他,“看樣子你養過貓啊。”

提及此,晏俍眸色一閃,頷首,“嗯。”

趙微君像是發現了什麼了不起的事情,繞著他轉了一圈,“哇,想不到你也喜歡小貓啊。”

晏俍彎了彎唇,趙微君又問,“你養的小貓活了多少年啊?十年?二十年?還在嗎?”

他頓住了,八歲那年下雨天,天剛晴在汴水河邊尋找一隻又瘦又弱的小貓,渾身髒兮兮的根本看不出原貌,他把小貓撿了回去。

第一次給小貓洗的時候,沒有注意,被貓抓了兩下,洗乾淨後是一隻三種花色的小貓,但是貓兒的膽子特別小,身上還有被咬的傷口。

吃東西的時候也躲著人,養了快半個月才親近起來,可是有一會貓兒弄翻了他的硯臺,墨洇溼了半本論語,父親看到後覺得他這段時間過於玩物喪志,當時沒有訓斥,卻在第二日他下學回來之後,找遍整個院子也找不到小貓了。

又過了兩天,他眼見到那隻小貓被街角里頑皮的孩童用小木箭打死,瘦瘦小小的,枕著連同小貓一起扔出來的那本論語,撕毀的一頁裸露出一行字,出自顏淵,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地有載物之厚,君子有成人之美。

“晏俍?晏俍?”

晏俍回過神來,勾了勾嘴角,“我沒有養過,見別人養過。”

趙微君咦了一聲,“你怎麼顛三倒四的,誒,貓貓出來了——”

索幸郡主心大,已然去追那隻剛剛探頭出來的貓兒。

這隻貓可能隨將來的主人了,心也大,也可能是餓著了,趙微君在手裡放了一條切好的羊肉,貓兒過來嗅了嗅,用爪子勾勾,叼起來跑到角落去吃。

趙微君連忙跟上,跟屁蟲一樣蹲下趁機摸摸,“晏俍,你說給它取個什麼名兒呀?要麼叫栓子吧?省的它明天跑走了。”

青梧:“……”

你看孩子是想要這個名字的樣子嗎?

她又提議,“要麼,叫壯壯,希望它以後吃的胖胖的,健健康康。”

青梧:“……”

晏俍走上臺階來,同樣彎下腰伸手摸了摸貓兒茸茸的腦袋,“澄光搖碎一庭秋,瑩碧玲瓏縐浪浮,要麼喚琉璃吧?”

青梧要拍手,這個好!

貓兒眼睛是不同顏色的,藍色黃色,在陽光下可不就像琉璃一般嘛。

趙微君默默唸叨了,瞥了一眼青梧,“什麼呀,我家孩子就叫壯壯!我覺得好聽。”

青梧爭取道:“別呀,郡主,琉璃多好聽呀,順口又順耳。”

趙微君抱起吃完羊肉條的貓兒進去,“我不管,我的貓。”

晏俍無奈搖了搖頭,抬步去了淨房換衣裳。

他沐浴完出來,用帕子擦著溼發,見到趙微君竟盤腿坐在他的床榻上抱著貓,“你在家也穿這麼整齊嗎?”

晏俍看了看自已的衣裳,古人云衣冠不整非禮也,縱然在家中,畢竟郡主在這裡,他多少不好唐突冒犯。

“郡主,你為何坐這裡了?”

趙微君拍了拍床榻,“換床啊,這都幾日了,該我睡這兒了。”

晏俍:“郡主不必如此,我睡此處尚可。”

趙微君把他的被子抱給他,“別那麼多話,本郡主不是隨意欺負人的人,不需要你讓我,莫不是,你腳臭?”

晏俍臉色一黑,把被子抱過來,“並沒有。”

她得逞的笑笑,覺得晏俍這人怪好玩兒的,說話文縐縐的,人長的也文縐縐的,不過她看多了又想起京中那些小姐說的也不無道理,晏俍其人芝蘭玉樹,倒是挺好看的,比起很多男人來說,目前為止他一點兒也不討厭。

“那就這樣,過幾日再換回來。”

晏俍生硬的點了點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