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寧安郡主在桑家瓦子羞辱晏御史的事情就傳遍汴京大街小巷,人盡皆知。

小報排字排的緊張,匠人擼一半袖子,問,“標題是甚麼?紈絝郡主竟當眾羞辱朝廷命官?”

撰寫人執著摺扇搖頭晃腦書生般,“非也非也,不夠吸引眾人。”

小報正文都已寫好,只剩這標題難起。

執筆之人“啪”一聲合上摺扇,吊梢眉聳動,眼神都泛著精光,拿起一張白紙,邊落筆邊道,“寧安郡主真紈絝,竟在瓦舍對當朝清正御史晏良做下這等事情。”

等著印刷的匠人問,“師傅,這不犯諱嗎?”

執筆人搖頭,“寧安郡主是我等小報吸睛之人,何況這回還有這晏御史,不寫名字誰知道是誰?”

晏御史從未登上過汴京小報,這回可是頭一遭,執筆人都能想到小報得多少人搶著要了!

“此人面容俊美,仿若芝蘭生幽谷,昔日打馬遊街整個汴京有多少未出閣的小娘子暗暗思慕的,如今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竟遭寧安郡主給擄走了,日後我等生意再也不愁了。”

執筆人恨不能仰天大笑,眼前彷彿已經是滿滿的銅錢,金銀,自已彷彿已經是整個汴京城訊息最靈通,內容最有趣的撰寫人,總是能挖到旁人挖不到的,如果寫小報能有什麼獎,他高低得得一個。

“來來來,再寫一個標題,就寫昔日狀元郎,今入郡主房,辣手摧花,惋惜!這幾篇著重賣給那些未出閣的小娘子。”

執筆人拿起旁邊的小印章來,印章是青藍色,往印好的紙上狠狠一壓,便在右下角出現了一株蘭草。

可惜這株空谷幽蘭,要被牛嚼牡丹了,任誰見到不感嘆一聲,恐不少小娘子要芳心破碎嘍。

……

這日碰巧下了陣子太陽雨,雨過之後,溼漉漉的泛著土腥氣,趙微君發現自從向睿王說明自已同意嫁人之後,睿王的態度那是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連日裡她就帶著人去官邸看看,絲毫也沒有打算同晏俍商量的意思,只不過官邸是挨著一排一排的,跟王府那是天差地別,且現在還沒有修繕完好。

她隨手撿了一根樹枝比劃著,“這個院子還是要按照韶光院的佈局,本郡主的溫泉不能少,果園也得留出空地來,還得有池子養本郡主的小魚,計劃投放些新魚苗,不跟老頭兒爭了。”

工匠們面面相覷,官邸說的難聽點就是朝廷給官員的補貼,有幾進幾齣都算了不得了,還這那的,真把官邸當王府了啊。

“聽見沒有,跟你們說話呢,辦不成就去找睿王,問問他想不想讓女兒出嫁了。”

工匠們點頭哈腰,睿王那是一口答應,其餘官邸的官員面上也不敢說什麼,只敢私下裡議論議論。

“誰敢說啊,官家都下旨了,那寧安郡主想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你我說了哪算啊。”

“那是啊,因為個寧安郡主,那晏蘭時區區五品,如今也進出睿思殿了,這回去雲中府哪裡輪得到他啊。”

“那是,也不看看他這回得罪了多少人。”

“得罪人算什麼啊,只要不得罪官家,如今又有王爺這座大靠山,睿王府的乘龍快婿,不平步青雲了?”

幾位紅紅綠綠來看官邸,在府邸裡議論,趙微君閒的無事串串門,從側面探頭進來,笑著張口就要,“大人,您這太湖石是從臨安運來的嗎?”

眾人嚇了一大跳,那人趕緊回答,“回郡主的話,今晨剛從船上運進來。”

趙微君上前看了又看,“爹爹生辰快到了,我正愁不知道拿什麼作為壽禮,要麼大人這塊太湖石,就送給本郡主吧。”

那官員一身冷汗,不知道郡主到底聽到沒有,其餘的人也膽戰心驚的,按理說郡主不該聽到才是啊。

趙微君看著這幾個人,覺得他們能考上進士真是國之不幸,如今的府邸還沒徹底隔開,他們就敢隨便議論,當真不怕人聽到。

“大人不會捨不得吧?一塊兒石頭而已。”

那人連忙搖頭,“不不不,正如郡主所說,頑石而已,能作為王爺生辰賀禮,實在是天大的福分,也是下官的福分。”

趙微君可絲毫不客氣,“啊,那本郡主就卻之不恭了。”

牙都咬碎的何大人只能往肚子裡咽,臨安知府的孝敬,就這麼被寧安郡主兩句話要走了。

她又轉了一圈問,“你們府邸在何處,帶本郡主去看看?”

其餘人頭搖得像撥浪鼓,“我們不住在這兒,不住在這兒。”

趙微君,“哦,是嗎?那真是可惜了,改日吧,改日本郡主再去叨擾。”

餘下的人鬆了一口氣,連忙作揖,“恭送郡主。”

出了何大人官邸後,趙微君跟身邊的人道,“那塊兒太湖石,就放我魚塘邊了,希望我的魚兒們活的長點兒。”

何大人,“……”

*

北邊還在同契丹對峙,有人上奏說大將軍盧升貪墨,遲遲不打勝仗,故而晏俍被任命去了北邊雲中府數日。

趙微君隨意翻看一下汴京小報,嗤道,“昔日狀元郎,今入郡主房?辣手摧花?什麼玩意兒!”

寧安郡主一月也總有幾日脆弱的時候,除了隔些日子看看官邸修繕的如何,便是閒來無事逛逛大街,今日入宮為她添妝,馬車裡,她難得的看起了小報。

“寫的真爛,誇他就知道多用幾個好詞,誇我怎麼不知道多用幾個呢?厚此薄彼的傢伙,本郡主就應該去抄了那人的小攤兒。”

青梧和穗禾在一旁扇著涼讓她消消氣,“郡主彆氣,這上面的東西,如何能入得了郡主您的眼。”

趙微君一想也是,拿起旁邊的話本子看了起來,她不愛看才子佳人類,偏偏愛看遊俠故事,這個話本寫書人喚春徽,她偏愛他的故事,有一種浪跡天涯的感覺。

剛到門口一一下車便碰到了趙嫽,倆人一向不對付,下車就拌嘴。

“賞我東西,你來做什麼?”

趙嫽一下子就被點了火,毫不客氣懟人,“你以為本宮想來嗎?要不是母后非要……哦,你怎麼坐馬車了呀,要成婚了,怕人家厭棄你吧。”

趙微君反唇相譏,“呵,本郡主才不需要別人怎麼看,本郡主想騎馬就騎馬,想坐轎就坐轎,不像某人,從馬上摔下來就再也騎不了馬了。”

提起這樁事來,趙嫽咬著唇,瞪她一眼,身邊的婢女趕緊勸著,“公主呀,這日頭太大,您進去吧。”

趙嫽一想才睨她一眼,“看你都曬成什麼樣兒了,本宮才不在這兒同你曬太陽。”

話畢,趙嫽在婢女撐傘下進去了。

趙微君看了看自已胳膊膚色,確實沒有她白,這也是自然的,她天天踢球,如何比得上日日不出門的趙嫽呢?

“切,我健康我!”

青梧抿唇笑,穗和也有些想笑,“郡主又不黑,再者說冬日捂上一冬日就白回來了。”

趙微君才不在乎呢,“我偏不,我就這樣。”

“她不是想跟我不同嗎?我也不想跟她一樣。”

少時,二人都是單字的學名,趙嫽是公主又比趙微君小几個月,按理是趙微君先取名,母親便給她取名阿爰,學名趙爰。

誰曾想,從充州回京之後,趙嫽覺得郡主和公主名諱得分開,便要她改了名字,故而才成了如今的名字,只是乳名還是阿爰。

由此可見二人之關係。

入宮之後,是作為皇兄的趙熠和如今的貴妃娘娘給她添妝,再來是原先的麗妃,也就是趙熠和趙嫽的生母給她添妝。

貴妃姓李名玥妍,是趙熠在充州囚於王府時頻繁進出府邸送菜的小姑娘,皇后在幾年前病逝,後位便一直空缺著。

待趙微君走後, 李玥妍不滿的進來,“我還是遲了,那柄玉如意你真的送給她了?”

趙熠尷尬的笑笑,“是朕忘記了,庫裡還有那麼些好東西,你想要什麼自已去拿。”

她站起來撒嬌,“我才不要呢,太醫說了,那柄玉如意是東海進貢的,有安神養胎的功效,憑什麼好東西都給她啊。”

趙熠揉揉額角,與身邊的太監對視一眼,“妍兒啊,可是你還沒有懷孕啊,要它做什麼?”

“我不管,沒有那柄如意,日後我懷不上怎麼辦?”

趙熠眉心跳跳,“妍兒啊,你咒自已做什麼?呸呸呸,你當然能有的,啊,聽話,你身為長嫂,不要那麼小氣嘛。”

一聽長嫂,李玥妍高興起來,“那陛下如何補償我啊?你都好幾晚沒有去過我那兒了。”

趙熠攬著人的肩膀哄著,“好好好,今晚便去,可好?”

李玥妍扭頭看他,“可是真的?你不騙我?”

趙熠哄著她,“我何時騙過你啊。”

這倒也是真的。

整個皇宮裡,說誰敢對趙熠如此沒大沒小,除了寧安郡主就是這位主兒了,從來不稱臣妾之外,官家也很少在她面前稱朕,畢竟是患難的感情。

“那好吧,總之陛下心裡不能只有你那倆妹妹。”

趙熠苦笑,“怎麼會?你想什麼呢?你看看朕桌子上的摺子,朕是真的忙。”

李玥妍才心疼道,“他們也真是,全讓你一個人幹,這得批到什麼時候呀。”

趙熠摸她柔順的長髮,“妍兒別擔心,晚上肯定去尋你,可好?”

他抬頭望了一眼大太監,大太監心領神會的過來,“聖上,王大人在殿外候著。”

李玥妍這才不情不願站起身來,“你要注意身體啊,晚上我等你。”

趙熠含笑點點頭,目送她,待人走了幾步後又停下腳步扭過來,“你上次讓我背的屈原的離騷,我背下來了,什麼時候背給你聽。”

他似乎已經忘了什麼時候有這麼一檔子事情了,但還是笑著應她,“妍兒真聰明,好,我記著。”

把人送走了之後,趙熠才又鬆一口氣,他今日寅時便無了睡意,一直睜眼到天亮時候,北邊在打仗,這心是一刻也放不下去。

摺子能給別人批,可是他到底不放心。

“王有德,朕睡片刻,兩刻後叫醒朕。”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