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趁著陶邀還未醒,尹延君先去了趟萱室請安。

尹老夫人上了年紀,覺也少,起得早,這會兒膳都還沒用呢。

見宗主來,胡姑姑忙熱情邀他一同陪老夫人用膳。

尹延君看了看正在擺的膳桌,淡淡牽唇婉拒了。

“不必了,請過安,若是沒什麼事我便先回去了,邀邀這些日身體不適,勞累母親照看她了。”

這是著急回去陪媳婦兒。

合著一大早跑她這兒來,就為了道句謝?

尹老夫人唇瓣抿了抿,淡著臉掃他一眼,嗯了一聲。

“我照看自個兒的孫子,還不是應該的?我倒也沒什麼事兒,就是趁你過來,說說去杜家下聘的事...”

尹延君緊接著接話,“這事母親做主吧,定了日子同我知會一聲,倒時我儘量騰出空閒裡,實在不行,就讓三弟四弟陪他親自去一趟,也算周全。”

不過是給未來弟媳下聘,尹延昳親自去足矣,也並非得他這個宗主出面吧?

何況,陶邀現今這種情況,他不太想離府。

尹老夫人話都沒說完,就被他砍斷堵了回去。

頓時心底一堵,臉也黑了黑。

她是想試探試探大兒子能不能出這個面,給杜家做份臉面,結親畢竟要結的面面俱到,皆大歡喜的好。

但他就算是不想去,也不用急巴巴地趕著將她話堵住吧?

尹老夫人沒好氣,“本來就是跟你念叨唸叨,那聘禮撥出去不還是清麗府的家當?既然你這麼忙,那這事兒就別管了!”

尹延君也沒理會她的不悅,順勢站起身告辭。

他人一走,尹老夫人就冷冷翻了個白眼,氣的側過身跟胡姑姑對視。

什麼也沒說,可那幽怨和氣惱的神情已經此時無聲勝有聲了。

胡姑姑扯唇笑了笑,低下聲安撫。

“五公子娶妻的事兒固然要緊,但夫人就快臨盆,豈不是比杜府那邊還著緊些?這些日您也看見夫人多難捱了,那可是宗主的嫡長子,他這個時候剛回來,再不願出遠門,也在情理不是?”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但尹老夫人就是還忍不住氣,挑理道。

“他那是緊張孩子?緊張他媳婦兒還差不多!”

胡姑姑心說,緊張媳婦兒,那也沒錯啊。

媳婦兒肚子裡,不還是自個兒的孩子麼。

這話胡姑姑不能說,只能轉而笑道。

“不管如何,宗主回來了,夫人那邊就不用老夫人再惦記了,您就能騰出空來專心安排五公子的喜事兒,這樣也好。”

尹老夫人鼻腔裡哼了一聲,沒再說什麼。

“去,讓人去催催阿昳,磨磨蹭蹭的是不是又睡懶覺了!”

胡姑姑應聲去了。

也沒提醒她,不是五公子晚了,而是宗主來的太早。

老夫人最近正抓著五公子立規矩磨性子,又是個說一不二常有理的。

常年伺候的人都明白,這個時候,更得少說多做。

——

尹延君回到主院,陶邀正靠在床頭,指揮著錦俏和春迎幾個,將幾箱子的金玉首飾都拾掇出來。

屋子裡幾人忙活著走來走去。

尹延君看了一眼,一邊進屋,又抬眼看向陶邀,見她換了身兒衣裳,又梳洗打扮過,整個人精神許多。

他去到一旁銅盆裡淨手,順帶眉眼噙笑盯著她道。

“又不出個門,還折騰,誰能笑話你?”

陶邀靠在床頭,素手託著腮,抽空掃他一眼,淺笑盈盈道。

“女為悅己者容嘛,宗主回來了,自然就不一樣了。”

尹延君搖搖頭,擦了手走過來。

“你這個時候,舒適最要緊。”

陶邀嗔他一眼,“不光是打扮給你看的,我打扮了,自己心裡當然也敞亮,唉~,那套襁褓和小衣,拿來我瞧瞧。”

穀雨聽言快走幾步,將手裡抱著的一摞衣物和小被褥放在床邊。

陶邀清亮地桃花眸裡溢著笑,將幾件兒小衣裳拎起來前前後後打量了一番,又同在身邊落座的尹延君笑說。

“難為我父親還想這麼周到,孩子的衣裳我都讓錦俏她們做了好些了,你看這顏色,是不是太鮮亮了?”

她打量著,又嘶了一聲。

“這雲錦就有些可惜了,我聽錦俏說,小孩子面板嫩,最好穿棉布舒適些,綾羅綢緞容易脫絲,脫了絲再掛住孩子小手小腳,反倒不太合適,這麼大點兒,等他們能穿的時候,衣裳又小了...”

她饒有興致,一個人自說自話的,也挺熱鬧。

尹延君含笑聽著,將那幾件小衣裳自她手中抽出來,垂著眼打量了打量,最後搖搖頭說。

“出了月子正要到盛夏,熱的很,還穿什麼衣裳?襁褓也用不上。”

言罷,隨手將東西堆了堆,轉頭吩咐穀雨都拿走。

陶邀默了默,一臉無語。

“那也不能光著身子吧?夏日裡蚊蟲多著呢。”

“屋裡多掛些驅蟲的香囊,蚊蟲怕什麼?”

這句話,陶邀倒是想起來,笑彎眸子握住他手。

“小搖床送來了,安置在西廂房了,宗主可看了嗎?”

尹延君還沒來得及去看,他握了握小孕妻的手,曲指颳了刮她秀致的鼻頭。

“不急,一會兒再看,讓她們別忙活了,還是你先用膳更要緊。”

“我還不餓...”

“那也要按時用膳。”,他不由分說,扭頭下令,“去,早膳送進來。”

錦俏幾個忙應了聲,快速收拾了下手頭的物什,就陸續退了出去。

屋子裡幾口箱子還開啟著,裡頭珠寶首飾亂糟糟的暴露在視線裡,場面活像是遭了賊似的。

尹延君掃了一眼,褐色眸光微跳。

他想起什麼,轉過臉,鳳眸柔和凝視床上的小妻子,抬手輕撫她面頰。

“委屈你了。”

陶邀眉心輕挑,不明所以地笑問。

“委屈什麼?我不委屈...”

她以為尹延君說的委屈,是她懷有雙胎,如今下不得床,正欲說幾句趣話逗他,還沒能說出口,就被男人溫聲截斷。

“委屈,委屈你許多。”

他喉結輕滾,許多話欲言又止,最後淺嘆了一聲。

“夫人,你如今,有沒有什麼心願?想做的事情,或是想要的東西,讓我為你做些什麼...”

此時的尹延君,在陶邀看來,就有些莫名地困擾和無助。

她想不通他為何突然這麼多愁善感,但也感覺到他這是對自己的心疼。

想著,陶邀眼梢笑彎,伸手握住他手,順著接話道。

“我有啊,我想要趕快找到合適的乳母,也想要孩子們平安降生,想同宗主夫妻恩愛白頭偕老,想經營的生意越做越好越做越大,想要我父親儘快能到清麗郡來陪我...”

她念著念著,開始扳手指頭,最後似乎是因為心願太多了,困擾無奈的歪頭看向尹延君。

“真的要一一說完嗎?太多了...”

她彎眉月眸中的嬌俏,令尹延君不禁失笑。

他心底的柔軟,自溫潤褐瞳中溢位來,輕輕點頭。

“不急,慢慢說,都會實現的。”

任何心願,他都會竭力為她達成。

這恐怕也就是他此時此刻,唯一能替她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