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搖了搖頭,便見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大夫自內室走出,朝她拱手行了一禮,才為難道。
“喬大人中得是一種西域的奇藥,此藥可使人迷失心智,陷入欲夢無可自拔……”
少女的唇瓣便也不由得抿成一條直線,低低問道:“可有解藥?”
老大夫嘆息著撫須,搖了搖頭。
“這種藥北國當地還未曾有記載,要求解藥恐怕難於登天。”
他開了一些藥給郎君灌下去,卻也只是杯水車薪,無法根治。
“那……”她一時手腳都不自覺有幾分冰涼起來。
卻見大夫接著說道:“為今之計,恐怕只有和人行周公之禮……方才能徹底紓解。若是不能,恐怕他便會患上怪病……”
大夫唸叨幾聲“藥性毒辣”,便下去煎幾劑解藥來了。屋內的青蘭猶在小聲啜泣著,管事責罵著她,少女一時心亂如麻。
她倚靠在窗前坐下來,怔怔地出神。
喬越待她很好,給她改名,還讓她睡自已隔壁的廂房……可是……
忽然間肩頭微微一沉,她側過眼眸,掠過落於肩上的一片杜若花瓣,粉白柔和。
這時,便見其中一名護衛自腰間拔出利劍來,便要落在那掙扎不休的婢女心口。
“等等!”
她雙眸一縮,站起身來,籠在袖中的指尖緩緩握緊。
待眾人都朝她望過來時,卻聽少女語氣平緩,清醒又冷淡。
“不必殺她,送她去寺廟清修,贖清過錯。”杜若輕聲開口吩咐,接著微微一頓,才接著說下去,“我來……做郎君的解藥。”
少女自榻上緩緩下地時,險些跌了一跤,裙襬撒落於地面,好在她伸手撐住,方才未曾跌坐於地上。
她被婢女們攙扶著去洗漱一番,只覺渾身上下都痠疼無力,輕輕抽氣。
再進入花廳內時,青年已經緩緩清醒過來,他著一襲青衫,烏髮才梳洗過,閒適地散落於肩頭,白皙的面龐低垂著,纖長的眼睫遮掩住眼底情緒。
她輕輕上前,低眉行了一禮。
“給郎君……請安。”
才彎下腰肢,雙腿打著顫兒,不自覺便要倒下,幸而被對方伸出指尖,扶了一把。
青年語氣溫緩平和,聽不出是什麼心緒,只是溫聲道來。
“多謝你……往後你便是我的姨娘了,這府內並無女主人,事事可由你做主。”
他說著,想起一事來,低聲詢問:“你原來姓什麼?”
杜若哪裡還記得,她是四五歲頭上便入了宮廷,為人奴婢的,從此半生不由已。
她於是便將頭垂下去,輕輕搖了搖。
“奴婢不記得了……”
青年聞言,沉吟片刻,方才緩聲開口:“既如此,那你便隨我們府姓喬罷……這府上人並不多,往後便是一家子了。”
若是旁人或許會歡喜若狂,而她卻只是低垂著眼睫,只輕輕“嗯”了一聲。
心中只道,算是回報了他的恩情。
這日清早起身,婢女挑開門簾入內,替她梳妝打扮一番。
少女撩起眼睫,眸光輕落在銅鏡中的一張白皙面龐上,烏髮被巧手挽作垂雲髻,髻邊插著兩支粉紅珠花,流蘇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鏡中人妝扮清麗貴氣,倒是叫她看得恍惚一瞬。
聽見婢女低聲喚自已,才輕輕緩過神來。
“喬姨娘……”婢女是從灑掃小丫鬟提拔上來的,跟她同鄉,名喚青梅,此刻柔聲問道,“郎君在府中書房呢,姨娘要不要過去陪著?”
她輕輕回過神來,垂下眼睫,應了一聲。
“郎君處理公務辛苦,我再做兩道點心,一併帶去。”
“是。”
書房內,修長挺拔的身影端坐於桌案前,低眉專注地處理事務。
而少女便落座在窗前,安靜地拿著帕子繡幾枝花樣,二人並無什麼話說,只是這樣靜靜地伴著彼此。無端使人覺出一種歲月靜好來。
待到青梅陪她回到自已的院落去時,便忍不住小聲讚許。
“姨娘跟郎君,看上去真是恩愛夫妻一般,般配得緊呢……”
她說這話本是為了奉承,誰知少女卻將眉尖一蹙,抿住唇瓣,低低開口。
“往後不要再說這樣的話,”她指尖攥緊羅帕,面色也變得蒼白幾分。
“郎君日後必定要娶嫡妻的……”她算什麼呢?與其彼時難堪,不如徹底掐滅自已的心思。
青梅見她當真介意,方才低低應了一聲,不敢再說。
又過些時日,卻是入了夏,只是北國的夏日,也總比不得南國氣溫溫暖宜人。
聽聞這日對喬越有知遇之恩的陳王親臨喬府,杜若忙著讓人設宴款待。她平日裡是極素淨裝扮的,這日為不使郎君丟面,也特意著一襲楊妃色刺繡大團花紋的緞面裙,行走之間如弱柳扶風。
本只是稍作露面,誰知管事來報,說陳王喝多了有些發起酒瘋來。
少女聞言,輕輕蹙眉,宴會過半她才緩緩入內,聞見撲面而來一股濃烈的酒氣,款款在郎君身旁坐下,伸出指尖替對方斟茶。
“郎君跟陳王殿下喝得都不少了……”她溫聲細語地勸說著,“還是飲些茶水,散散醉意吧。”
話音落下,那邊廂的陳王卻已是喝得爛醉如泥一般,聽見這嗓音,眯起眼眸朝她望過來。
打量幾眼,向喬越嬉皮笑臉道:“喬大人……這是你的嬌妾?倒是頗具姿色……”
說著,不待喬越反應,便朝她招手示意,“本王的杯盞也空了,還請小娘子過來,替我斟一回茶水……”
杜若聽出他話音之外的意味,面色便不由得微微蒼白起來,往郎君身後躲了躲。
那陳王面色便不由得一冷,清醒時便是權勢無雙的,酒意上頭愈發無法無天。
“喬大人,想必你這妾室,是瞧不上我了?”
喬越仍舊面色平和,聞言,他只端起杯盞,輕飄飄地掃過身後的妾室一眼,才嗤笑一聲。
“不過小小姬妾……出身低微,姿色也不過平俗,殿下想要什麼樣的美人沒有?何必自降身份……”
這話說得卻是熨貼,陳王便也失了對她的興致,“哈哈”大笑幾聲,跟他碰杯。
“喬大人所言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