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她曾經跟父親、母親，還有哥哥生活過的地方。
少女深吸一口氣，伸出指尖推開府門。
記憶中被抄家的人亂砸亂打得一團狼藉的模樣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則是雕樑畫棟，青瓦白牆。
她微微怔住，抬腳走進去，緩慢地四處閒逛著。
如今的模樣……跟她記憶中小時候的府院，幾乎一模一樣。
迴廊之間懸掛著的紗簾，窗前並蒂蓮纏枝花紋的緞面墊子，還有她小時候心愛的梅花……一物一景，可以稱得上是分毫不差。
這種程度，即便是姨母也無法做到。
少女獨自坐在花影下，聽見身後緩緩走近的腳步聲，唇瓣蠕動幾下，才忍不住低聲開口。
“為……什麼？”
她認為自已並不值得對方這樣做，耗費太多……
只是話音才輕輕落下，便聽得青年語氣平靜地緩聲開口。
“我覺得很值得。”
她怔忡抬眼，瞥見青年伸出指尖，撫過春寒中開得正好的枝頭紅梅。
“只要重建起此處……”他說，“你總會想要回來看看的。”
他的阿吟並不像表面上裝出來的那般冷淡，她會念舊，想起父母親人也會落淚。
於是，他等到了。
他等到少女回來看望姨母，並且也回到了這裡。
便說明一切都不算白費心機。
喬吟眨了眨眼眸，流露出幾分不解：“你做了這樣多……只是……”
只是為了讓自已回來看看，小坐片刻的光陰。
“聽起來好像確實很傻。”青年指尖折下一枝紅梅，在少女未曾緩過神來之前，彎下腰，伸手替她簪在鬢邊。
“不過你回來了，便不算傻到底了。”
只要等到她願意回來小坐，哪怕等上好幾年，他也等得起。
喬吟在原先的喬府舊址內住了幾日，便跟姨母緩緩說起來：“……終歸是傷心地，我想離開此處，去江南住些日子。”
林姨母憐惜於她，自然不會阻攔，只是在少女臨行之前，還是端著茶盞，忍不住緩緩道來。
“那位陛下……”
少女眼睫輕顫，抬起來朝她望去，便見婦人遲疑著低聲開口。
“這話原不該我說，只是這幾日我冷眼瞧著……他似乎對阿吟用情頗深。”
他二人之間氣氛微妙，一見便知有許多不為人知的過往。林姨母作為長輩，也不過點到為止，只勸說一句。
“阿吟若得閒……便也同陛下道一聲別吧。”
天子已回到宮中。夜幕降臨，少女著一襲粉裙，緩緩步入偌大的殿室內。
她被宮人引入殿內，對方隨即退出去。整間廳堂寂然無聲。
少女繞過屏風，抬起眼眸，便見窗前點著一盞燈燭，燈火將盡，青年俯首於案前，指尖抄寫著什麼，衣襬垂落蜿蜒地面。
她走近些，聽見腳步聲，那青年方才擱下筆尖，抬起眼眸，眸光輕輕落在少女身上。
他語氣溫緩：“阿吟來了，坐……”
喬吟見天色已晚，也不想多擾他休息，便搖搖頭。她瞥過青年手中紙上的經文，呼吸微微凝滯。
“我是來……”她緩緩說道，“向陛下道別的。”
青年遲疑著，半晌方才輕聲詢問：“要去哪裡？”
少女含糊其辭：“江南罷。”
“江南好，”青年緩緩撥出一口氣，似乎將心口最後那點活氣都吐了出去，“江南比永遠寂冷的京城好……比永遠寂靜的皇宮要好。”
他無法開口，阻攔對方的離去。
少女卻是心口微酸，為著他這話。她轉身離開之前，還是忍不住多言一句。
“陛下應當放下心中執念……不必再抄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