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則說起來,李奉去青州也不過才半年罷了,一百來日,最終回來時,卻已經物是人非了。

她還記得那是個陰雨連綿的天色,她被天子下令召進宮中。

抬起腳尖,緩緩步入廳堂之內,於地毯間盈盈下拜,她語氣平靜。

“……見過陛下。”

側過身子,朝一旁的挺拔身影微微低頭,“見過三皇子殿下。”

時隔半年不見,李奉眉眼俊朗,神采飛揚,他伸出指尖,便要將她從地上扶起來。

少女稍躲開,對方的指尖凝在半空中,似乎有些不解。

卻聽見坐於高臺之上的天子緩緩詢問道:“三殿下向朕求娶喬娘子,言說你二人情意相通,不知喬娘子意下如何?”

她低眉垂眼地跪在地上,室內分明設著地暖和暖爐,她卻感受到一陣深入骨髓的寒意,緩慢地從脊背間爬上來。

一直冷到她心口。

她俯下身去,額頭輕輕磕在地上,少女深吸一口氣,才輕輕開口。

“臣女……不願嫁給三殿下為妻。”

隨著她這句話音落下,整間廳堂都陷入難以言說的寂靜。

許久,喬吟才聽見天子不出意料地輕笑了一聲,接著慢條斯理地詢問道。

“看來,喬娘子心中另有所屬?”

喬吟緩緩直起身子,她眸光晦澀,不必看也能知曉眼下青年的神色該有多難看。

她不敢去看他,只低聲答言。

“臣女心悅……太子殿下。”

話音落下,屏風後一人走出來,太子比起像極了天子的三皇子,顯然更像幾分皇后的妖豔。

他神色倒也平靜,眸光掃過殿內神色各異的眾人,緩緩行禮,語氣平緩地道一聲。

“兒臣也屬意喬家娘子,還望父皇成全。”

話音落下,卻聽天子意味深長地開口。

“喬娘子雖好,只是身份低微……恐怕不堪為你的正妃。”

少女俯下身去,輕輕撥出一口氣來,她一字一句。

“臣女自知卑微,願為東宮妾室,一生侍奉太子殿下,不敢妄想。”

這一句話說出口,她便知曉,此生跟李奉再無可能了。

天子似乎極滿意這個結果,彎著眉眼看沉默的三人,說了些“既然情意相投那朕怎麼能不成全”的話語,最終大手一揮,寫下賜婚書。

只是內侍在捧著去拿給太子時,卻見一直未曾動作的三皇子伸出指尖,將那捲婚書丟進了香爐之間。

紙張沾火光,很快便迅速燃燒起來,頃刻間只餘下灰燼。

“阿奉。”天子語氣冷淡地喚了他一聲,似有警告之意。

李奉卻不管不顧,他上前來,伸出指尖,攥住少女的纖細手腕,聲線壓抑著不可抑制的顫意。

“……是不是太子哄騙了你?”

他拼命替她找著合適的理由:“太子並非良配,阿吟,你聽我說——”

一語未了,天子再度啟聲,嗓音愈冷。

“三皇子想必是一路風塵僕僕地趕回來,太過疲憊,以至於……神志不清。”

很快有侍衛上前,將他拉開,喬吟怕再待下去自已便會生出悔意,她匆忙行了一禮,落荒而逃。

她在大殿上給了李奉天大的難堪,從此閉門不出,什麼客人也不見,對外宣稱準備待嫁。

誰知過了兩個月,卻有一道訊息傳入她耳畔。

“你說……什麼?”她彼時正在繡自已的嫁衣,聽得這個訊息,幾乎如同平地驚雷一般,尖針刺入指腹,冒出血泡來。

連翹連忙跪下,神色恍然而擔憂地望著她。

“娘子……太子殿下突發怪病,昨夜裡人便去了。”

她身子一晃,險些便要暈倒,婢女連忙上前攙扶住,低聲詢問。

“娘子,要不要進宮去弔唁?”

她緩過神來,輕輕搖了搖頭,擱下指尖針線。

“連婚書都沒有……我跟太子的這樁親事自然是泡了湯,哪有資格去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