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泥土中顯露出棺材的一角,他恍惚著伸出指尖,將蓋子輕輕推開。

內裡空空蕩蕩,並無一物。

青年猛地頓住,雙眸凝望著眼前這一幕,踉蹌著往後跌去,幸好暗衛及時攙扶住。

“你看見了麼……”他嗓音壓抑著極大的顫意,雙眸中閃爍不定,情緒複雜,“什麼也沒有。”

“恐怕是喬娘子跟那婢子做的局……”暗衛沉吟分析道。

可是這除了證明她不惜假死逃脫自已身邊之外,於他而言,並沒有什麼作用。

喬吟還好端端地活著呢……他心中只是一瞬間生出這樣雀躍的歡喜,卻又很快被遍佈全身的痛楚擊潰,心口呼啦啦地作響,像是破了個洞,在漏著風。

“你瞧……”青年彎起唇角,可眼中卻不斷有斷線珠子一般的淚滴落下,跟雨水混成一團,“她寧願假死,這樣危險,也要從此逃離開我。”

他耳畔忽然被一陣呼嘯的風聲籠罩,不知過了多久,青年站起身來,他伸出指尖,拔出暗衛的佩劍,用了些力道,割斷自已的一縷青絲。

有人驚撥出聲:“殿下——”

那青年卻不管不顧,抬起指尖將青絲斬斷,口中喃喃自語。

“我得先出家……將我身上的罪孽洗清才行。”

不然……她今生不肯見他,他想求得的來世也遙不可及。

或許修行度日,了此殘生……神佛憐憫,來世還有再見一面的機會呢?

雨中忽然駛來一架馬車,車廂內下來一名宮廷婢女,朝他屈膝見禮。

“貴妃急詔,請殿下入宮一見。”

許貴妃入宮侍奉多年,貴氣端莊,知書達禮,很得天子喜愛。

她今日著一襲月白色羅裙,裙襬輕輕曳過地磚,於菩薩像前俯身下跪,雙手合十,默唸一聲“阿彌陀佛”。

身後傳來一道腳步聲,緩緩入內。她被宮婢攙扶著起身,轉過垂至地面的珠簾,抬起雙眸來,便見那一抹挺拔的身影。

青年身上穿著一襲青衫,他垂下眼睫,神色黯然地站在廳堂之間,往日合身的衣衫也變得似乎寬大些,愈發襯托得他形銷骨立。

許貴妃只看過一眼,便忍不住別過眸光,輕聲開口。

“聽說你要出家?”

青年沉默著未曾開言,她忍住心頭悶疼,低聲道:“母妃養你到如今,你便也不管不顧了?”

“為了個……”她想說“一個小妾室”,知曉對方在李奉心中的重要,最終卻還是咽回去,“我請來了西山寺的老住持,替你二人算一算今生緣分。”

話音落下,一位眉發雪白的老住持入內,他指尖捻著一串佛珠,眉眼慈和,娓娓道來。

“殿下不必多憂,我算到殿下跟那位娘子尚有緣分未盡,今生今世,還可相見,再續前緣。”

聞言,一直未曾有反應的青年這才緩緩撩起眼睫來,他輕顫著,眸光中總算是多了些許東西,像是小心翼翼的欣喜。

“……真的?”

得到對方微微點頭的回應,他才像是活過來一般,緩緩撥出一口氣,起身告退。

目送青年的身影離開,直到看不見了,許貴妃方才徐徐收回眸光,語氣輕淺。

“大師方才所說,想必還保留了幾分。”她是見過這樣的青年男女的,痴情萬千,孽情種種,最終恐怕不會圓滿收尾。

那白眉大師這才嘆息出一口氣,緩緩搖頭:“……雖有餘緣,卻是一段孽緣未盡,恐怕到時只會百轉千回、生不如死。”

婦人聞言,緩緩垂下眼睫,半晌無言。

“他總是不甘心,便叫他好生嚐嚐這苦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