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翹不忍再看,別過眼眸,便聽見青年低聲開口。
“……就葬在庭院裡頭,好不好?”
他也知曉入土為安,可總歸是捨不得的。近一些,還能時常看著,有個念想牽絆。
話音落下,婢子輕輕抿唇,低聲回道:“娘子……生前吩咐了奴婢,說她不想被困在京城中,要奴婢將她葬得遠遠的,深山中最好,清淨安寧,人跡罕至,不會嚇著路人。”
竟然連身後之事都安排得妥當。
青年微微沉默,連翹還以為他不會同意。這時,卻見青年俯下身,伸出指尖,從少女髮髻間輕輕取下一支玉簪,他握在掌心,像是得了什麼人間至寶一般。
“這是她十六歲那年,”他輕聲道,“我送她的賀禮。既然要離開,便留下這個給我做個念想罷……”
連翹應聲,旋即吩咐人將冰棺抬出去,坐上馬車,出了城去。
負責安葬的一行人已然離去多時,青年卻還坐在停放冰棺的臺階前,只是那樣坐著,神色怔怔,沒有一絲活氣。
他想起喬吟十六歲那一年的生辰,她是冬日出生的,身子向來不好,嬌嬌弱弱的,天色一晚,家人便不許她出府遊玩。
可她還是偷偷溜了出來,身上裹著一件厚重的粉色襖子,像一隻貓咪一般,雙眸圓睜,笑眯眯地喚他。
“殿下!”
他於是便將從集市上買來的糖烤栗子遞給少女,一路上逛著熱鬧的集市,買下許多稀奇的小玩意,塞進她手中。
他緊張得掌心都沁出些微汗來,直到二人走到集市的盡頭,少年方才低垂眼睫,將懷中藏了許久,都染上他的氣息的一隻錦盒拿出來,捧到少女面前。
“這是……生辰禮。”他難得如此緊張,結結巴巴地說道,“你看看喜不喜歡?”
哪裡還需要看,少女指尖捧著那錦盒,還沒看便面頰粉撲撲地道了一聲:“喜、喜歡……”
禮不在貴重,而是當時情意綿綿,令人唏噓。
只是如今想來……近十幾載年少情分,竟然也能走到如今這步,當真使人如鯁在喉。
屋內靜悄悄的,門被輕輕推開,一抹身影入內,跪俯下身,低聲回稟。
“殿下……屬下有一事稟告。”
那青年只是倚靠在榻間,他闔著雙眸,因一連多日滴水未進,已然有些孱弱。
“說。”
“安葬過喬娘子之後,”暗衛說著,緊蹙起眉,道來不尋常之處,“那名婢女說要回鄉去嫁人,屬下便放她離開了。”
“只是……她是往北走,而不是往自已的老家江南。”
聞言,青年徐徐睜開雙眸,眉心輕顫。
“你是說……”
“昨日,屬下接到一路暗中盯梢的暗衛回稟,那名婢女已經失去了蹤跡。”
話音落下,青年指尖緩緩攥住袖角,眸光起伏不定。
他培養的暗衛功力深厚,跟蹤一名婢女不在話下。會出現跟丟的意外,恐怕只有一個理由——對方是有意為之。
京城又下起了淅淅瀝瀝的細雨,青年淺紫色的衣襬沾染上泥濘,他絲毫不顧,在山林間的一座墳堆前緩緩跪趴下去。
青年伸出指尖,將泥土刨開,身旁有人想要上前幫忙,卻被他瞥一眼,輕輕制止了。
“我要親自看……”他嗓音低微,蘊含著一絲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