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文走到林慕生身邊,也學著林慕生作仰首望月之狀。

今晚乃是滿月,猶如一隻璀璨之盤高懸九天之上,在群星的陪襯下,格外明亮,灑下無窮清輝,照亮這深沉夜色。

但見明晃晃的月上,隱隱間仍可見一些暗綽綽之色,掩藏在明光之下。

趙文便舒口氣道:“月光無瑕,月有瑕,陰晴圓缺擅變化!瞧那些黯淡之地,或許掩藏了無數不可探尋之密。至於仙人?”

趙文頓了頓,腦中似隱隱感覺,有些極為模糊的認知稍浮現了下又隱去。

此時在趙文的大腦中,隨著趙文的不停思考,那些腦組織溝壑深處,不斷有火花狀電弧彈射來去。

一隻微縮到極點的小球,正在這些溝壑中緩緩穿行,時不時偷偷汲取一下趙文腦波產生的能量流。

正是這能量流與小球互動的瞬間,趙文彷彿感知到一些模糊的記憶。

這小球自然是混元珠,而那些模糊的,記不清的記憶卻是混元珠中,趙文的天地二魂曾對映過混元珠的過往和所見所聞。

只是太過於模糊,不成畫面,故而趙文也就無法想起來。

雖記不清,但這模糊之記憶仍是自然而然的帶給了趙文一種豪情萬丈,俯視諸天之意。

故而趙文接著道:“慕老,您說我輩武者修行,可有窮盡?”

林慕生深深看了趙文一眼,有些不確定的道:“老朽認為,人有窮盡,而武道並無盡頭,只是人力所極,並不可達,便有了窮盡之感。”

趙文笑道:“那若有人可以不斷突破自身桎梏,從而可達呢?”

林慕生鄭重的道:“或許,那便是仙人!”

趙文卻淡淡的道:“仙人,仙人,去掉那個“仙”字,從根本上來說,便還是人。只不過這個人偉力無窮,無法想象,不可思議罷了!”

林慕生聽了,不由心跳加速,瞪大眼睛盯著趙文,彷彿要將其看個通透。

著實無法想象,如此驚世之言,竟是從一個少年口中道來。

極致的妖孽,恐怖的天才,絕不可能是被培養而出,怕是天生的!

林慕生此生也算曆經滄桑,卻從未聽過有人對那虛無縹緲的仙人,有如此振聾發聵之解。

這絕不可能是在學院,或者家族讀上幾本經典,就能勘悟的。

甚至諾大帝國也培養不出如此人才來。

想想我林家也算是有機緣的家族,只可惜這機緣終究是搶來的,若不是這少年的到來,怕是500年大劫難以善終。

可這少年為何這般妖孽?

林慕生自問自己也算是昊日帝國鳳毛麟角的大能之輩。

若挑個天才給自己,就是悉心教上百年,也不可能達到趙文目前這般認知。

究竟是怎樣的經歷,才能在還不滿弱冠之年便有如此透徹清醒看法?

還是……這少年,已經不是這少年了?

細思極恐,越想就越是心中發顫。

林慕生喉嚨有些乾澀,斟酌良久方道:“不知主上可曾瞭解我林家起源?”

趙文疑惑的看向林慕生道:“慕老莫非考我?五百多年前,一代老祖林承霄的事蹟代代流傳,至今仍是激勵林家子弟最大的典故。

我來林家也有半月,豈會不知?”

林慕生嘴角微嘲道:“主上莫要糊弄老朽!老朽想問,秘境為何崩碎?那位存在又去了何處?”

嗯?還是來了!這慕老方才居然提及到“那位存在”?看來知道的不少啊!

趙文自打秘境歸來之時就有心理準備,秘境中發生的事,林彩霞畢竟知之甚少,林家遲早都得聞訊自己。

趙文看向林慕生,發現林慕生雙目中神光綻然,灼灼盯著自己,一股精神力,緩緩向自己壓迫而來。

林慕生蒼老的聲音接著響起:“如今,老朽很難分清,你究竟是你,還是已經變成了那位存在?”

瞧林慕生的樣子,似乎是懷疑自己被火鳳之魂佔據了肉身?就像秘境之中佔據林彩霞身體一樣?

趙文啞然失笑,看著林慕生的眼睛道:“慕老認為,昊日帝國拔山總院如何?”

林慕生皺眉,不知趙文為何突然提及風牛馬不相及的問題。

但還是頗為認同道:“帝國基石,人才匯聚之處!這個帝國能昌盛至此,拔山總院,功不可沒!”

趙文掏出一塊銘牌道:“這塊牌子!慕老不陌生吧?”

林慕生看了一眼道:“拔山武院的弟子銘牌,自然見過。主上持有此牌,自然也……”

林慕生話未說完,趙文卻面色轉冷,繼續開口道:“帝國7月的拔山大會,我之所以心心念念,就是要揚名立萬!慕老可知為何?”

趙文的轉變讓林慕生一愣,道:“主上請說。”

“呵呵!我必殺某些人!還要合帝國法規!以免後患!這一切,離不開帝國總院的支援,至少是默許!”趙文臉上殺氣騰騰,眼角卻是帶著悲傷。

“所以!拔山總院,我必須要進!至於您說的“那位存在”,我想,怕是操不了這個閒心,滅你林家滿門還差不多!”

趙文說完,有些嘲諷的看向林慕生的眼睛:“你們林家,可算不上什麼良善之輩!”

林慕生被趙文的直白驚得有些說不出話來。

長嘆一聲,喃喃道:“主上息怒,既然主上要參加拔山大會,藉此踏入總院,必然要透過總院最嚴格的審查。倒是老朽多慮了。”

趙文笑笑,不可置否。

兩人望著那高懸之月一時無言。

良久,林慕生有些苦澀開口道:“我林家崛起,真正瞭解真相的人大多不恥。當初二代老祖同我講述始末,我簡直無法置信,承霄老祖的高大形象瞬間崩塌,讓我一度陷入迷茫之中。

一代老祖彷彿一個竊賊,趁虛而入,竊走了別人的一切,從而成就了自己,甚至繁衍下一個家族。

身為這樣一個家族的後代子嗣,讓我感覺毫無榮光可言!唯有羞恥!”

趙文聽到此處,倒是有些佩服林慕生來。

可以直面家族醜惡,毫不避諱自己這樣一個“外人”,倒是心中坦蕩。

趙文勸道:“慕老不必如此,過去種種,都隨風散了,何必介懷。”

林慕生卻是搖搖頭,接著道:“其實,當一個人,經歷的越多,看到的越多,才能慢慢理解一句話。”

趙文奇道:“什麼話?”

林慕生那蒼老的聲音緩緩響起:“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趙文聽了,忽有所感,嘴裡不斷咀嚼著這句話。

見趙文陷入思考中,林慕生沉聲道:“一代老祖,當初陷入絕境,難不成天降的機緣不攫取,反而心存大善,棄之不理,然後坐等仇家凌辱虐殺嗎?

那他滿門血仇,又有誰來揹負?全家冤屈,又有誰會伸張?

他當初經歷的絕望和掙扎,不甘和痛苦,又有誰能體會?”

頓了頓,林慕生忽然幽幽道:“所以,老朽不問主上為何要殺人,甚至若主上下令,老朽亦可親自出手!”

趙文有些動容!一位大宗師,能放下身段,甘做牛馬,這在整個帝國,怕是無人敢信!

昊日帝國,能達到大宗師之境的,哪位不是高處雲端,見首不見尾的存在?

豈會為了他人,改變自己的意志,受指使去做那些髒活累活?

誰敢信?誰能信?多荒謬的事?

林慕生能說此言,不得不讓趙文有所觸動,甚至震驚。

只不過,趙文焉能如此?

且不說借他人之手,毫無快感可言。

更重要的是,一位大宗師,牽扯實在太大!

鏖月城林家本就在帝國監視範圍之內,只不過近些年有所鬆懈。

可若是一位大宗師貿然出手,必然觸動多方神經,倘若因此引起帝國高層無端猜忌,那才是大麻煩!

所以趙文趕緊哈哈笑道:“哪能勞動慕老大駕!您可是坐鎮後方的存在,乃是定海神針!有慕老給我撐腰,我趙文敢於面對一切!”

林慕生聞言也笑道:“好!那,老朽就給主上做那後盾!主上可以放手施為!”

老少二人交談中漸漸放開胸懷,乾脆落坐涼亭。

趙文藉機向林慕生請教了許多修行問題,而林慕生打消疑慮之後,對趙文自然也是知無不答,使趙文獲益匪淺。

只可惜,夜再長,也有落幕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