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先生他功德無量〔十六〕

莫梅最近太煩惱了，前些日子自家寶貝兒子不知被誰襲擊孤零零倒在了巷子裡，可嚇壞了她。好不容易醒來後，本是墨黑的眼又竟然一夜之間變成了茶棕色，簡直是匪夷所思。

更令人驚喜又驚訝的是，他的眼疾竟然莫名其妙的被治好了。

外界的傳言一個比一個離譜，內容竟然描述的一個比一個真實，什麼上蒼保佑，什麼妖精報恩，什麼鬼魂附體....亂七八糟一大堆，說的她簡直都快信了。

最離譜的是，墨由最近一段時間行跡詭異，動作反常，平常一向喜歡呆在工作室裡沉迷創作的人，如今竟頻繁外出。

如果是因為他的眼睛突然能看見了，導致對這個世界感到新奇、哪裡都想去看看也說得通，可偏偏他哪裡都不去，專門拜訪道觀，寺廟，這簡直太不尋常了。

莫梅擔心啊，忽地有一天見到墨由找了兩個道士來家裡，她便悄悄躲在了門外偷聽他們的談話。

模模糊糊隱隱約約聽到什麼鬼，什麼換眼之類的，可嚇壞了她。

難道那些傳言竟然是真的，真的有鬼纏上了墨由不成？

莫梅還沒來得及深入思考，便感覺有人朝門走來，嚇得她趕緊躲在了一旁，藉著餘光，她看見墨由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她心裡一急，想也沒想的跟在了他後面。

墨由好像魔怔了一般，對她的尾.隨一點察覺都沒有，一路跑到了他倒下的那個衚衕裡。

莫梅開車跟在他身後，直到他停下自己也才停下，悄悄下了車走去巷子口。

她看見，自己的兒子忽然對著空氣大喊大叫，她看見一隻黑貓詭譎的蹲在斷牆頭，她看見墨由忽地拿出一把小刀放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她幾乎驚嚇出聲。還沒等她做出什麼反應，那槐樹後面更詭異的閃出一個人影。

莫梅嚇傻了，也忘了去制止墨由。

她的世界觀在一瞬間崩塌重建，腳下像長了釘子般看著自己的兒子發了瘋似的挽留一個女人，關鍵是，那個女人....她不是人。

“你們在做什麼，”她終於忍不住了，衝了出來。

方願一下子就推開了墨由，看到了巷子口那女人，明明眉眼和墨由那樣的相似，卻是憎恨、驚慌、害怕的眼神。

那才是正常人的眼神，他本該有的眼神。

“媽，你怎麼來了？”墨由沉下眼，“你跟蹤我？”

莫梅感覺自己的理智斷了，從小嬌養大的兒子竟然為了一個女人對她冷眼相向，更何況，那還是個妖孽。

她氣憤的瞪著兩人，“我要是不跟蹤你，到現在我都不會知道你居然被這種妖孽迷了心神，墨由，現在立刻馬上和我回家。”

墨由堅決的不了一聲，拉住了方願的手，“媽，我知道你一時間接受不了，但是世界上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好人，鬼也一樣，願願她不是妖孽，她是個好人，也是我的心上人。”

“我看你是真瘋了，”莫梅氣的渾身發抖，“鬼迷心竅也就算了，什麼好人不是好人什麼心上人，現在說話也瘋言瘋語，墨由，你當真要被這鬼勾了魂不成。”

方願聽她語氣不善，知道如果墨由今天不和她走，她是不會罷休的。

“墨由，”方願小聲同他說道，“你還是先和...和阿姨回去吧，別惹她生氣，況且你脖子上的傷也需要處理一下。”

墨由一下子抓緊了她的手，面露執拗，“你又要消失？”

“不是，”方願緊忙解釋，“我是鬼，任何人都很難接受，更何況你的母親，你該和她回去的。”

墨由才不管莫梅同不同意，只管將方願按進了懷裡，“願願，我不管誰阻擋，我都會走在你前面幫你處理掉風雨，如果這點小事我都做不好，我拿什麼來愛你。”

方願心裡一震，剛想說話，可墨由第一次先放開了手，然後.....

轉身，雙膝一沉，跪在了地上。

“媽，我知道這個請求很過分，也知道是我對不起你，但是這一刻，我一點後悔都沒有。”墨由身體繃得很直，看著莫梅緩緩說道。

莫梅和方願都驚了，同時喊道，“你做什麼。”

墨由閉了閉眼，“我這二十多年的生命裡，睜眼閉眼都是無盡的黑暗，就連喜歡的音樂都是黑色的，看不見樂譜瞧不見琴鍵，有時候我在想，彈琴的意義是什麼，證明自己還活著嗎？”

莫梅第一次聽到墨由說這些，眼圈溼潤了，自己十月懷胎生下的兒子、再怎麼過分寵著都覺得不夠的寶貝，現在跪在地上同她說著心裡話，她心裡揪緊的難受，同時也有了些不忍。

墨由閉著眼繼續說著，“我曾經也抱怨過世界為什麼只有我看不見，是上天的懲罰嗎，我不甘我憎恨，可那又怎麼樣呢，我的眼前還是黑暗，我也習慣了黑暗，習慣了獨自在黑暗中摸索的感覺，習慣了聆聽一切，直到....我遇到了願願。”

“從沒有人會像她一樣，傻的那樣純粹，就連一句掩飾讚美的話都顯得十分拙劣，明明她那樣想要努力做好，可還是會弄得一團糟。她那樣傻，我卻一點也責備不起來，因為心裡總有個聲音在說....那都是為了你啊。”

“媽你知道嗎，我的眼睛是她換給我的，第一眼看到光的時候，我一點開心的感覺都沒有，在聽到她會痛的那一瞬間，我卻心痛的不行。我很慶幸她沒有像道士說的那般魂飛魄散，至少這樣我還能再見到她、補償她，就算是再把眼睛換回給她，就算是把我的命給她，我也願意。”

“所以，”他睜開眼，看向已經眼淚婆娑的莫梅，堅定的說，“您可不可以，試著去重新認識她，可不可以，為了我去接納她，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以後的以後，我都只要和她在一起。”

莫梅像是失了語，看著眼前這個令她感到陌生的兒子。

他真的很像他父親，至少骨子裡的倔強和執拗簡直是同出一轍，當年他的父親也是這樣不顧一切的非要和她在一起，她懂得那種感覺，所以她從來都不要求墨由在感情上的一切，不管對方是男是女，只要他喜歡。

只是沒想到....他竟然背離世俗喜歡上了一隻鬼，並且深愛。

莫梅偏頭看向一旁的方願，女孩早已蹲在了墨由身邊，拙劣的一邊哭著一邊用袖子擦拭著他脖頸上的傷，小心翼翼的樣子笨拙的十分可愛，讓人看了十分心疼。

她想，這種如視珍寶的樣子，大抵也是深愛的吧。

莫梅無奈的搖了搖頭，失魂落魄的笑了笑，“隨你們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