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願在靜水湖感知到了少年的靈識,察覺到隱隱危險,便擔憂的立即飛身趕來。

誰知剛到,就看見她那‘乖師弟’將血淋淋的手指從王虎的眼眶中抽出,臉上不見一絲害怕反而更加平靜邪魅,竟還有閒心與對面的人對話。

說不對那一幕感到血腥和噁心是假的,更多的卻是震驚。

她抿了抿唇,沒有上前,只是撐著傘站在那,靜靜看著對面的少年。

冰雨叮叮咚咚的打在她玉骨傘面,洗刷了腳下這片沾著鮮血的石子路,也浸溼了少年月白的衣衫。

可那鮮紅的印記不多不少,堪堪殘存在少年的衣襟前,無論如何都洗不掉,像是罪證,明晃晃的昭示著剛剛的一幕幕。

子仇忽地感覺到一陣冷,魔戒的反噬開始發作,他猛的噴出一口血,灑在了剛被雨水洗刷的潔白無暇的石子路上,又順著嘴角,一滴滴重新蓋在胸前的血跡上。

他膝蓋一軟,手撐著身子,單膝跪地。

膝蓋著地,撞上了凸起的石子,骨縫的陣陣疼痛都不及少女緩步而來,一身白衣飄決,和他形成的狼狽對比更疼。

都不及,少女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給他,便用仙術診治了那骯髒之人的眼睛更疼。

更不及,少女為了安撫發狂的王虎,踹了他一腳來的更疼。

雨下的更大,子仇躺在冰冷的石子路上一動不能動,蝕骨鑽心的反噬和少女的窩心一腳完完全全使他喪失了反抗的能力。

他就是這麼弱小,這樣的任人欺凌。

無論是村莊裡繼父母的毒打,還是逃亡時小人的嘴臉,抑或是上山之後那些虛妄的自以為是的修仙者,用著冠冕堂皇的語句訴說他們卑劣骨子的事實,都讓他忍不住....忍不住的感到厭煩。

明明他們都一樣不是嗎?

一樣的下賤、惡毒,誰能比誰高貴?

“喂,死了沒?”方願冰冷的嗓在他頭頂響起,帶著少許的疏離。

他忽地想到早上,少女含著隱隱羞愧的語氣同他說,她不喜歡桃花。

他其實知道她不喜歡桃花,那株桃花也不是真心想送給她,可即便是自己惡劣在先,他也實在不喜歡少女如今的態度。

就像曾經得到過的玻璃糖,一旦給了他甜頭就不準再給他苦頭,即使他不喜歡了、忍不住毀滅了,都不準。

他一貫如此,如此的病態。

子仇強撐起半邊身子,怨毒的看向方願,“師姐自己用的力氣,自己不知道會不會死人嗎?”

方願感到可笑,面上愈加冰冷,“你自己用的惡毒之物,自己不知道它的反噬有多嚴重嗎?”

雨水從眼角劃過,子仇眯了眯,“呵,關你什麼事。”

“冥頑不靈。”方願動了怒,一手撐著傘,一手用靈力幻化了一條鞭子,在這冰雨中散發著陣陣寒氣。

她反手一甩,皮肉綻開的聲音被悶雷聲盡數掩埋。

子仇咬著牙,默默數著她揮鞭的數字,一聲不吭,眼睛直勾勾盯著執傘而立的少女,似有刀子,恨不得割下她一塊肉。

“你還是不肯認錯嗎?”數十鞭後,方願停下手,看著地上狼狽的少年。

“十三鞭。”少年嘴唇被自己咬破,蒼白的唇色染了血,嫣紅的詭異,“這十三鞭,來日子仇必將奉還。”

方願忽地感覺自己是在對一頭驢講道理,還是一頭倔強的驢,說的不好聽一點,就是聽不懂人話。

她閉了閉眼,讓自己保持理智,片刻後又睜開,看著少年的眼睛說道,“我知道你生活不易,世界也欠你良多,但是子仇,”

“這個世界很小氣,它容不下太多善良,也容不下太多卑劣,人活在世上不能一昧的大發慈悲,但更不能一味的傷人傷己,不幸千萬不要成為你喪失擁有幸福與快樂的理由。”

“世界的骯髒有很多,以後還會見到更多,但是,”方願緩緩蹲下,手指一抬指向他的胸口。

“這裡會告訴你,除卻怨毒與報復剩下開心與滿足,那會有多美好,這個世界,還有許多值得期盼的事,你不要.....放棄的太早。”

少女的指尖如蜻蜓點水般停留在他胸口三寸,輕輕的,輕輕的....可他總覺的太重了,似有火在燒,巨石在碾。

從未有人告訴過他,要擁有幸福與快樂。

更未有人告訴他,這個世界還有值得期盼的事。

也未有人告訴他.....不要放棄。

方願看了他一會,嘆了口氣,有些事情只有自己能解決,任何人都替代不了,選擇已經給他,便由他自己抉擇吧。

她緩緩放下手裡的玉骨傘,撐在少年的身側替他擋去大半雨滴,又從乾坤戒中拿出一方藥盒放在傘下。

透明的屏障自方願周身升起,白衣飄然,頭上的玉簪不見,只有一條細細的絲紗捲了半邊青絲垂在腦後,雨幕中清冷的眉眼也多了些許破碎,美的不敢直視。

“既然你那麼倔強,便自己站起來。”她道,而後又看了眼少年沾了泥土的膝蓋,“男兒膝下有黃金,下一次無論如何,都不許膝蓋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