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博弈,多少個日夜的相互算計。

對封無晏而言,花太后的一舉一動早已有了規律,她一動,封無晏就知道她想幹什麼。

當然,也包括壽康宮內,那些所有決定花家大事的談話。

“貴妃娘娘有所不知,這些女子在您南下之時就已經備好了。她們是花家走遍大燕,從各地精挑細選的棋子,而替代您正是她們被選出的目的。”

沈眠端著拂塵,要笑不笑的說道。

跟封無晏一樣,他這話並未避著那七名醫女。相反,他就是要讓她們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聽到。

“在花太后等人眼中,蕭家是狗,而您則是那根套在狗脖子上的鎖鏈,逼著狗向他們屈服。然而您身子不好,他們也不確定自己能不能養好您。

他們怕您不受控制,也怕您意外暴斃,所以他們準備了無數後手,包括在必要的時候把其他人變成您。將您徹底變成一根聽話的鏈子,穩穩扼住蕭家的脖子。

這件事太后清楚,祁王清楚,大長公主一脈同樣清楚……”

聽著沈眠一字一句的敘述,醫女們的神情明顯發生了變化。

除了那被點了穴,一直低頭僵直在原地的秋妍,其他人皆不安的出現了發抖以及後退的趨勢。

很顯然,沈眠說的是真的。

至少是與她們知道的那一部分吻合的。

她們七人出生不同,心性不同,有的是屠夫之女,有的是官家小妾,還有的甚至淪落風塵。

可花家的招攬讓她們看到了更好的生活,哪怕是去傷害別人。

花家不做什麼矇騙她們再讓她們做事的事,因為花太后在後宮經營多年,最明白矇騙與逼迫得來的忠誠極易反水。

她需要忠誠的,腦子清醒的狗,而不是得到身份地位後反手背棄她的白眼兒狼。

畢竟這樣的虧,她已經在封無晏身上吃過了。

所以這些醫女不僅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還相互傾軋,個個都想成為最後的勝利者。

然而她們百般努力,多次想方設法在太后面前露臉的結果,換來的卻是開始學習各種技藝,被逐漸培養成蕭惜若的下位替代品。

不是因為她們不努力,而是蕭惜若遠遠超出了花太后、祁王、大長公主等人的預期。

她有病,但她神奇的能控制住自己的病。

一直說著命不久矣要死,卻一直沒死。

她羸弱,明明別人一隻手就能取她狗命,偏偏身邊全是高手,讓人無從下手。

至少不可能悄無聲息的下手……

最後,她還有了不遜於朝中官員的手段,並迷了皇帝的心……

替換?

怎麼替換?

這幾乎無解啊……

“所以太后等人投鼠忌器,她們最後也就只有用來向皇上獻媚,並引起娘娘您與皇上誤會這點價值了。”

沈眠的語氣十分惋惜,可臉上燦爛的笑容卻出賣了他。

而與他的輕鬆相比,那些醫女早已跪地磕頭,哭著求封無晏與蕭惜若饒命了。

可她饒了她們的命,曾有機會取代她的她們會饒了她麼?

蕭惜若想了想,覺得自己終於找到她們對自己負面情緒那麼大,大到恨不得殺了她的根源了。

畢竟是她不好好的病著,不好好的死去,從而讓她們的努力都泡湯了呢~

她很惋惜。

所以她選擇靠在封無晏身上,露出一個清淺而無辜的笑。

“怎麼辦呢?皇上,臣妾好害怕啊。”

聞言的封無晏並未抬頭,他就似粘在蕭惜若身上了般,將溫熱從蕭惜若的耳垂帶到了脖頸。

就像猛獸不自覺的圈地盤一般,他也想讓壞兔子沾上他的氣息。

他說:“惜若乖,不怕。”

雖然只有五個字,但蕭惜若知道她真的不用怕。

因為從沈眠將這件事一字一句的講給她聽開始,她就知道封無晏已安排好一切。

就比如那剛剛收到訊息,閃身從殿外進來的溫素素。

今天想起了自己有多無能的她,正在找地方發洩自己狂躁的情緒呢,這不,剛好!

因為封無晏、蕭惜若、沈眠一致認為這七人空有模樣沒有病態,所以她要先讓她們體會體會貴妃的病。

好在以後外出做替死鬼的時候,不至於被人瞧出破綻來。

這治病麻煩,得病還不簡單麼!

於是溫素素向封無晏與蕭惜若打了包票,沈眠則充當監工去圍觀學習。

至於那鬼哭狼嚎的七個人,沈眠嫌她們太吵,直接手動禁言了。

因此殿內很快便只剩坐在床邊的蕭惜若,以及抱著她不放的封無晏。

蕭惜若沒有第一時間掙脫他的鉗制,因為這廝微微顫抖的身體和逐漸模糊的意識告訴她,這廝又開始發病了。

與其說是病,不如說是意識混亂,開始一遍遍重複意識中不願意看到的,令他憤怒,甚至癲狂的一幕又一幕。

這些畫面有些是真實的,有些則是意識恐懼的產物。

今天溫素素曾告訴她,最開始封無晏意識混亂的畫面是以真實為主的,一遍遍回憶痛苦,積蓄仇恨,逐漸變得冷漠陰沉。

而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已經開始虛構畫面或是記憶,產生一些他恐懼而又不願面對的幻覺了。

顯然,這是從冷漠陰沉,逐漸走向暴戾瘋魔的開始。

過去的幾年裡,溫素素能做的,就是儘可能的讓封無晏分清楚虛幻與現實。

告訴他幻境中的事情不會發生,那都是假的。

然而在大多數時候,她與沈眠只是安安靜靜的守著對方,因為不管混亂到什麼程度,對方基本不會向他們展現。

“主上對自己足夠殘忍,堅定的心志乃我平生僅見。若非如此,他恐怕早就瘋了。說來您與主上,倒真是同病相憐啊。”

想起溫素素今天下午的話,被封無晏抱得有些疼的蕭惜若不禁苦笑一聲。

同病相憐?

爛兄爛弟還差不多?

抬手拍了拍封無晏死扣著她不放的手,她說她在,喊他輕點兒。

封無晏今日的意識時明時滅,然而對小病鬼的聲音,他永遠能識別。

所以他手上的力道漸輕,取而代之的是信任與依賴的環繞。

而在封無晏內力無意識的溫養下,蕭惜若熬夜的不適感也在悄然消失。

對此,蕭惜若願稱之為兩個老倒黴蛋的互相取暖。

慘。

真的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