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磨試著將自己的血注入彥浩的身體裡,這能令他幾乎長生不死的東西,能不能救活懷中的人呢?再重的傷都可以因為它痊癒,現在可以嗎?
一開始是從手腕上,一點一點滲入,可完全看不到效果,血流還是死寂,甚至一絲波瀾都沒有。從血滴逐漸變成血線,線還在變寬,由一根扭成很多根,直到它幾乎強行撐破了那硬化的通道。
到了心臟裡,到了腦子裡,到了四肢百骸裡……然後撐破了這外在的軀體——滲血的口鼻,變色的指尖,微膨起的身體。
他的血帶著已經不再溫熱流淌的血漿暈開在地上,綠草為之顫慄,粉瓣為之駭然。
是了,血管都裂開或者爆開,內臟上全是血糊,有些僵在那裡只能大概看到形狀了。
沒有一點自愈的樣子,哪怕一丁點都沒有。
他的小季好不了了。
這個毫無退路,和死亡一樣無可否認的現實,衝擊著童磨的精神。他有醫學的記憶,他也可以看穿一切,他眼睜睜望著他的血在掙扎,看著它們去努力拉扯著這具身體。也看著這身體沒了一點回應,任由它們努力也沒有任何安慰了……
就像他哭著求他,他也不會有任何反應了。他看不見啊,如果平時那樣喊他,他一定會笑著說自己在胡鬧了……現在不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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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以後,童磨回到了教會,告訴了壽樹關於他師父的訊息,也打發對方離開了。如果再多看對方一眼,可能這傢伙就要被削首了吧。
他一直以來都比任何人清楚,如果沒有利益,不會有長久的互利與和平,人性的惡他已經看到的太多太多了。他理解壽樹的行為,自己提出也好,被迫離開也好,甚至為這個孩子真的能那樣跟著彥浩這麼多年感到新奇。
他只是想要另謀出路了,沒有問題的,他沒有做錯什麼,自己也萬萬不應該怪罪什麼。更別提他是與彥浩有關的,彥浩不希望他死掉的人。
可他真的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情,他責怪完自己,開始責怪這個曾經距離他的小季最近的人。
如果這是第一次離別,那他會毫不猶豫把壽樹變成鬼,留下來,就像霖和霞,因為他沒有能力。這些和小季接觸過的人,能在各種機緣下又回到這裡,他願意相信那是小季希望他見到的,是用來像蓮花,代替陪伴,幫助他的。
但這不是第一次離別,這次他有能力改變的,是他自己拱手讓人的,那他不想再見到令他回憶起痛苦的人。
“琴葉呢?”
“琴葉小姐正和伊之助在偏西后院裡。”
“……讓她太陽落山以後來見我。”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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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琴葉,穿了薑黃色底水仙花對紋浴衣,頭髮盤起插了木簪,夏日裡,這樣的裝扮確實涼快些。
“呀呀~教主大人回來了啊!不知道雨宮大人的情況怎麼樣……晚上去一趟嘛……啊!伊之助很棒哦!就這樣,來這邊!”
聽了侍女的話,琴葉剛分心出來思考,就見伊之助完成他的畫,抬起手笑著,噠噠向她跑過來。
“我記下了哦!一定會記得去的。”
侍女送上糕點後,行禮退下了。
……
晚膳後琴葉就動身前往教會大殿的偏殿,也就是童磨約見她的地方。
這時候距離太陽完全落下還有一會兒,天邊是藍紫橙黃,它們好像在借雲彩的遮擋,悄悄交錯著,手牽著手來,想要追到太陽後面,嚇太陽一跳。
一路走著,心底暗自思量著待會兒開口的問候。童磨在她眼裡可是極善良又值得尊重的人,有權勢卻不嫌棄貧苦之人,對於無家可歸的女子他也大多會接納。這樣的教主在這個教會的記載裡,也是很少有的一位吧!
想著,她已經走到大殿邊上的拐角,那裡也有房間,而那裡面隱約有血的鐵鏽味。
原本她已經走了過去,但又聽見了奇怪的響動,好像是個女人的嗚咽?站定聽了一會兒,那聲音來自剛剛路過的房間。
“裡面,有人嗎?”
不確定地開口了,琴葉退回來,靠近那門幾步,輕聲詢問。
裡面的沒有回話,但嗚咽宣告顯大了一下,隨後立刻中斷了。這讓琴葉察覺不對,是發生什麼了嗎?可在這教會里,明明很安全啊?
“裡面的,額……小姐?請問是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嗚……救——”
這次回應聲是最大的,還有什麼碰撞在一起的聲音。
“小姐!您——啊!”
確認後,琴葉立刻上去推門。門只是被帶上,卻沒有鎖,可也就在琴葉抬手推開門這幾秒鐘的時間,大灘血液濺落在剛推開的門上,有一小部分,甚至粘在琴葉的浴衣上。這驚得她渾身一顫,短短地叫了一聲。
她面前的,是躺在地上,穿著白色和服已經屍首分離的女人。
血色蔓延開,好像要爬過去,抓住琴葉的腳踝,讓她沒有逃命的機會一般,讓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好快點找到她。
“啊呀~原來是琴葉呢~比我預期的時間要早了一點呢~”
強烈的視覺刺激讓琴葉十分噁心,反胃頭暈的感覺一度讓她難以站立只能顫顫巍巍蹲下,幾乎靠倒在門邊。眼前血色晃動間出現雪花片,居然也沒有聽清童磨的話。
“傳話的人應該沒有問題吧?嗯……我想想~琴葉是想提前來見見我嗎?那琴葉真是很可愛呢~”
“誒~琴葉還好嗎~是因為她嗎?沒事的,我沒有受傷哦!只是她確實浪費了點時間~”
又等著童磨叨叨了很多句,琴葉才終於反應過來了,現在這——嘴上帶血,頭頂血紅,笑眯眯的教主,剛剛殺掉了面前的女人,甚至吃掉了她小腿的一大塊肉!
“你、你!你殺人了!!!’”
童磨看著她震驚又恐懼的樣子,還是笑著,鐵扇展開搖了搖,眨眨眼淡定地回答她:“並不是哦!我只是在完成我的工作而已~只是她半路反悔了,也不聽我的勸,才鬧成這樣~”
“你!工作?殺人是、你!的工作?!”
“不不~引領可憐的信徒們去往極樂才是~她們既然那樣痛苦,那就去到那裡吧~他們既然祈求長生,那就與我一起吧~”
“不可理喻!你、簡直,簡直是魔鬼一樣!她,她明明還好好的、你!”
琴葉還是如同驚弓之鳥,語無倫次地,驚詫又恐懼地否認童磨向她所說的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