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輩子也忘不了那天。
那月光是無情的蒼白，那血水是源源不斷的溪流。我不過是出門玩樂的功夫，再回來，只有我一個人了。
“喂！酒瘋子！今天結賬了沒有？”
我已經很久沒有聽過有人正經叫我的名字，伴崇司，是父親為我斟酌的。聽說他很期待我的降生，為我起了不知道多少名字。
“哈哈哈哈！你是新來的吧！酒瘋子的話都信啊！這傢伙，從前也算闊綽的，這幾年突的瘋癲了，買醉買情，早就傾家蕩產了！”
……
“算了，也不和你追究了，我也不差這點錢。見你可憐而已，我有些良心，人死在我店門口可不好……”
……
是啊，我從前也很好，有愛我的家人，有蒸蒸日上的武館，有年輕漂亮的未婚妻……可就那一天晚上而已，我不過買醉而已……
我真是該死！就不該聽了那福田常雄的鬼話，去攛掇父親殺了福田優二！可……誰知道那妖怪那麼恐怖呢？誰知道……他會這樣睚眥必報呢？
那滿地屍首啊，像是山間樹木遍地；血流的像是剛剛下了雨，紅色的雨，腥味的雨。
雨宮季！你多狠的心！那十幾名孩童，那三四名老弱，你是怎麼下得去手？就為了那什麼師傅嗎？！
血淋淋的，我面對著父母的，兄弟的，小唯的……全是殘肢骨骸！
那常雄趕走了你，說給我報復的機會，卻不說你去向，路上埋伏讓我險些死在半道上！
我的家人沒了，我的武館沒了。
我沒有瘋，我只是無法面對了……一夜之間我失去所有了。我盡情讓酒精麻痺，我暈死在混沌幻覺裡，那裡面有我的家人，我的兄弟，我的小唯……
我混跡在各個妓子間，為了那片刻溫存。我不一定要了她們，陪我一會兒就好了。我的面前真的只有冷漠了。
我恨你，也恨那常雄！要是沒有你們，我怎麼會這個下場呢？兩家武館還可以相互制衡，我的親友也還歡笑於世，我或許已經和小唯有了兒女相伴……
我恨！怎麼不恨！我在各處打聽著，時刻關注著，卻一無所獲。我動不了常雄了，他的武館他的弟子已經叫我無力了。可是雨宮季，你，我還可以！
可我居然找不到你，為什麼，找不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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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誒！知道獵鬼人嗎？”開口的男子故意壓低聲音，神神秘秘。
對坐男子疑惑地挑眉，回應道:“沒有，什麼獵鬼的，鬼那東西……”提起鬼，聲音又忽然不確定的沒有了。
“嘿！別裝愣，誰不知道有鬼？望炎山不就是？那地方就有鬼！”
“噓！什麼話！”
見對坐男子害怕了，起先開口的人道:“你看，你知道吧，嗨嗨。”
“有話快說！”
“好好好，我說！咱們教裡，就有獵鬼人！望炎山的鬼，就是那位大人斬滅的！”
“啊……啊！是，是誰？”
“雨宮大人，教主身邊那位武士大人！”
……他們在說什麼？雨宮？
借醉酒昏沉的模樣，我靜靜聽完的鄰桌的所有對話，聽那人描述，他們嘴裡的雨宮大人，幾乎就是雨宮季！
他們所說不假，望炎山前幾年確實不太平，周遭已經死了不知道多少人，都是夜晚進山，有去無回。大概三四年前吧，記不清楚了，突然又安寧了，那時候就傳說是一位黑髮藍眼的獵鬼人所為……
居然已經可以斬滅鬼了？雨宮季。
獵鬼師的傳言，在花街這地方，聽聞不少了。他們痛恨惡鬼，似乎有嚴密的組織，有人負責偵查，然後派專門的武士前去剿滅惡鬼。他們的選拔異常殘酷和嚴苛，他們的武士異常強大……
可以說，名為執念的，最後我堅持的，要為大家復仇的念想也斷絕了。我不可能戰勝他，以前是，現在居然也是。
酒再也沒有停頓，一杯接一杯。
不如就這麼死掉好了，結束好了，去陪我的家人，我的兄弟，我的小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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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酒瘋子，你不如也去去那萬世極樂教，有我們無上的教主大人在，你說不定也可以去極樂呢？”
先前留我吃口飯食的老鴇，也叫她玉子媽媽，經常這麼說。
萬世極樂，雨宮季在的地方。現在的我，已經不敢去面對了。我怕我見到的瞬間，就被憎惡和絕望撕扯，我巴不得死，但我怕死在他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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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事百態，就突出一個世事無常吧。
“哎喲！感謝佛祖，感謝蒼天，這次教主大人居然選了我的地方傳教！姑娘們，你們可就要見到教主大人了！好好收拾收拾！”
這天玉子媽媽的熱情高於以往，她提前請散了客人，教眾除外。大張旗鼓地安排起各項事宜，小到房間擺設，大到門面佈置。
當晚，我坐在那對面啃食飯糰的時候，所謂的教主大人來了，他帶了斗笠看不出樣子，他身邊的人即使這麼多年，我還是認得，雨宮季！那個屠滅我世界的混賬！他怎麼可以這樣淡定自若，這樣氣宇軒昂！
我不是什麼教徒，不跪拜三聲，當然進不去。好在周圍許多人都去看熱鬧，接連有人跪拜後進入讓周圍酒樓都空了出來。
我上了玉子媽媽對面那家酒樓，因為地勢，二樓窗臺比對面二樓高一些，剛好可以俯視對面樓裡景象。這時候二樓沒什麼人，我又在角落，更是安靜得很。
我就定定看著，看那教主笑，看那雨宮季安然模樣。
真是，不甘心啊……
我覺著，眼前花濛濛的，一抬手是止不住的鹹水。憑什麼啊？憑什麼傷害我的人，一個一個都活的這樣逍遙呢？常雄是，這傢伙也是！
眼前畫面的變化，已經無法勾起波瀾，我就這麼看著，想起父親他們，又是淚水連連，其他人不會覺得奇怪的，我，一個瘋子而已。
在我頭腦昏漲，眼睛疼的難以睜開時，突兀可怖的一幕出現在我眼前。
鮮紅落下，這個教主，一口咬死了獨自跟他進了房間的女孩！
他，他的利爪，他……他的尖牙！他是鬼！！
周圍沒有一個人，三樓的窗都是紙糊面，不能開啟，一樓的人看不見上面……居然只有我，只有我發現了這個秘密！
砰！
窗關上的聲音，雨宮季關上了窗，阻隔了我繼續看著的目光。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看見我，但是我知道，我看見他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