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從死去的國王的手中奪走那本密封的白銀卷,是誰和海底角宿人進行了第一次的交易,也許,這個人本就是海底角宿人也不排除在外。

燈光,虛弱地穿不透黑暗,滾滾的波濤聲從牆壁內唦唦地傳來,還有那我父王生前禁止的歌謠,那輕舞的歌吟,如內心敬拜的詠唱,這些,我們都靜靜地聽著,吞進著無奈的沉默。

“大地膨脹,紅菱花開,覆滅深海……”我陷進了自己意識的空茫——曾經,多少的群星在我的手中飛旋而過;曾經,我製造了多少無極無盡的宇宙星空;曾經,我站在孤茫的黑暗的大漠,我雀躍著將出現的繁華而冷涼了步履的牽絆;曾經我是誰,在浩瀚無垠的宇宙裡,飛起白色的裙袍深情的目光裡把誰熱念,我熱淚灑下衣襟的時候,我能否撞見那片驚鴻,那片深藍深藍的夜……——這陰暗的室內,我審視著房間就似陵墓,肥壯身體的闔海村的大夫打斷了我的恍惚,他向後微微依靠在座位上的身子,低啞地說:“我給你引薦個人吧,也許是你感興趣的,沒想到藍頭髮你也是這般熱愛幻焰國.”

他起身,推開書架,開啟漆黑的帷幔,在牆壁的那端是一條幽暗的長廊。

廊壁上長滿了海草,海草上粘附著一些小小的貝類,突然的風的壓力,讓這些小貝殼輕輕地敲著石壁,一些細細的水珠噴濺著流到走廊的路面,這是礁石的路面,我們彷彿是在走向海底。

青色的銘文和雕刻在石壁上,若隱若現,這應該是不同時代就刻下的,某些字型的邊緣已經脫落,一幅幅畫作也惟妙惟肖,像是在講述一個被遺忘的一段歷史。

肥胖的闔海村的大夫舉著燈,照亮著陰暗的路,這樣陰森森的世界,叫人不能閉上眼睛只能睜大雙目,擔心幽靈出沒產生困擾,而對於習慣這樣陰溼黑暗的人來說,時刻都不會難以入眠。

我望見了一個小小廳堂,又如一間接待室,大夫停下自然的腳步,把燈放在一張長方形的鋪著黑色絨布的桌子上,然後貝殼的燈照亮了這個廳堂。

全是黑色的,黑色沉穩又神秘,然而壓抑的不願意呼吸的氛圍就這樣襲上心頭,黑色的地面黑色的沙發椅子黑色的桌子黑色的牆面,黑色的茶具,總之看到的映入眼簾的都是黑色物品,甚至那雙擺放在黑色沙發邊的拖鞋都是黑色羽毛花邊。

漁民長鉤子先是倒吸了一口涼氣,他說:“我第一次來,原來我們的漁村大夫還有這樣的會客廳,這是個秘密吧,今天信任我們了嗎?還是…..這是個密室?”

一條腿的長鉤子把柺杖立在沙發邊上,坐上了黑色的沙發,撫摸著黑色絨面,他靠在沙發上說:“真舒服!”

大夫也坐下說:“在這個世界,多少人看起來相當平凡又普通啊,可是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對吧?我想做個言而有信的人,曾經我發誓,當海浪漫過我的洞穴我想忘記一切開始安心做個漁村的大夫,可是,牆壁上的銘文卻總是提醒著我,提醒著我是誰,要做什麼,提醒著我的父親死前對我的忠告。

我也經常被死亡的淒厲的尖叫聲叫醒,那是越不過重力線的海底角宿人一次次艱難的跨越,我也想假若世界真的從此隔絕該是多麼的好,可是縫隙啊,讓我們不能全然割裂,這是多麼長情的時空告白啊。

我也永遠無法讓自己做個粗人,假裝個漁村的相貌平平的大夫.”

我說:“你也是海底角宿人對吧!我看到你和他們的隊長親切的交談,在那收割麥地的那一個晚上.”

長鉤子和大夫同時心驚肉跳地望著我。

長鉤子說:“他是海底角宿人,真的是啊?!可是你居然比我知道的還早?”

我說:“我雖然那次看到,但我不確定啊,這個世界太多人喜歡掩飾自己,我也變得毫不例外.”

大夫慢慢地說:“是的,世界就是這樣,我們都要學會偽裝,學會言而無信,然後裝腔作勢,達到自己的目的。

我的父親就是神刀組織成員之一,第一次攫取白銀卷的人。

本來是光榮的完成了任務,沒料到白銀卷是被封筒密封的,需要皇族的血液和滿月的月光才能開啟,而且不會巫術的人是打不開的。

他很懊惱,我記得那個晚上他就在這個沙發上痛苦地流下失敗的眼淚,他說他的離去將不會再見到我,他說他會葬身魚腹.”

我問:“他就是第一個竊取白銀卷的人?!”

大夫平淡地說:“是的,潮水改變了很多,不能改變事實啊,我的樣貌在這樣的幻焰國的四維空間裡發生了變化。

我的父親就這樣犧牲了,沒有再回來。

神刀組織在一個晴朗的早上,送來了訃告。

我的父親的死訊.”

長鉤子問:“神刀是個組織,是海底角宿人的隱秘組織,是在專門對抗幻焰國的吧?!”

大夫沒有正面回應,他只是略微笑笑,他的身體真的是太臃腫了,究竟多少歲數了呢,我想用海底角宿人的年紀來說他應該也到了暮年,從某種意義上說他是一名老人了,垂垂老矣。

我繼續追問:“那麼你知道漁民大腳丫家的孩子就是藍瑟王子?!”

他說:“嗯,在……就知道,他的到來,我才不得不出來做這個漁村的大夫,本來……這裡的一名大夫死了我以他兒子的身份繼承了大夫的職業,我們太像了都那麼胖,又黑,沒有人懷疑。

我是為藍瑟王子存在的,但我不是神刀成員。

這裡曾是神刀秘密的集會點,一代又一代的人,自從我父親死後,他們就換了地方,這裡成為我的藏匿的洞穴了,我也想不見天日無憂無慮的活著,可是王子來了,我要招待好他啊,我是流落在他鄉的海底角宿人的親人啊,我也想逃避,但是沒用。

我熱愛幻焰國也熱愛我自己的家鄉,我有很多回徘徊在這樣的煎熬裡,我想無論……怎麼樣的評價我的一生我都是個罪人吧,沒有按父親的意願做個刀客,沒有按幻焰國的臣民標準做個愛國的居民.”

長鉤子眯著眼睛盤問:“你沒有做什麼對幻焰國居民傷天害理的事?你掩藏著你們的王子身份,就是可恥的,你站在幻焰國的土地上,呼吸著幻焰國的空氣,你就是個罪人。

你就是奸細!”

大夫深深嘆口氣說:“對啊,這片海域,究竟是幻焰國的還是海底角宿人的,我也弄不清了,曾經是我們的,現在是你們的,未來會是誰的呢?什麼是叛國,什麼是邊界,我都想不清楚了,我累了。

把命運交還給你們吧……”他最後的話奄奄一息,想要死去的人最後的喘息,他咳嗦幾聲就真的嚥了氣,歪倒在黑絲絨的沙發上沒有再起來。

長鉤子慌了,用柺杖去戳他,沒有反應,是真的死了!就是這樣,貝殼樣的燈在一股風的壓力下,拼命地冒著火星,這間會客廳的門“咔擦”一聲關上,我們被幽閉在這樣的黑色房間裡連同闔海村大夫的屍體。

長鉤子想用力推開這扇門,卻沒有任何作用,怎麼掙扎地拍打都無濟於事,這樣的慌張對殘疾的長鉤子來說是一種可怕的經歷吧,我看到他的額頭出了很多汗水,這是緊張所致,他悶聲地喘著粗氣,無奈地掃視著全是黑色裝飾的房間。

那雙帶著羽毛的黑色拖鞋是那麼突兀,是位女子還是位夫人穿的呢,誰用過這樣的鞋子,絕不是剛死去的闔海漁村的肥胖的大夫的腳掌能穿上的。

誰是它的主人?我們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這雙鞋子上,撿起來,看了看,這的確是女人穿的鞋子,還能聞到淡淡的野花的香氣,這應該是為尊貴的女子之物。

我們正要開始一場討論,然而隔壁傳來細細碎碎的聲音,是腳步聲,輕盈的是兩個人的不合拍的聲音。

女子的聲音:“你來見我就是為了問我是誰,能給你做什麼?你也是太囂張了,不知道尊卑啊,我是一國之母,而你是個流落在野外的平凡人。

什麼?是說你不平凡嗎?是公主就了不起嗎?公主和平民無異啊,沒有掌權的公主就是個婢女.”

另一位女子的聲音帶著冷哼:“是喲,我就是個平民,你也可以接見我啊,尊卑?沒有權柄就沒有尊卑,這是幻焰國,你最大,可是別忘了很快就是我們海底角宿人的世界了,這裡將是我們海底角宿人的新世界.”

第二位女子的聲音是澀的,她的帶著蛇樣的強調是很容易辨認出來的,只是另一位號稱自己是一國之母,難道是我的同父異母的哥哥燁的母親嗎?!那位浣紗的侍女。

的確。

燁的母親說:“帶我來這個地方,和我見面的地方就是這裡,難道神刀組織接頭的地點又換回老地方了?夠弱智.”

澀,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刺激的地方,這裡不是接頭的地點,但我喜歡這裡,哈哈,你覺得委屈嗎?是你盜取了白銀卷,是擔心你的兒子燁的王位不保吧,快說,白銀卷的內容是什麼,否則我殺了你!”

這次換來的是燁的母親的冷哼:“年紀小小用心想想,那需要皇室的血脈和滿月的月光以及巫術,你還是少費心思吧,回去和你的弟弟藍瑟仔細商量商量,我不是你們攻心術的地方.”

澀,嘲笑道:“這還不簡單,你是一國之母,弄點燁的血液不是難題,找個巫師也不是難事呢!別狡辯,快告訴我吧,我的劍可不是笑話.”

燁的母親憎恨地語氣:“蠢,你白白流落在外,沒有長進,那些落難的日子你就沒有學點什麼嗎?燁不是純粹的皇室血脈,他的血液沒有用處,至於真正的皇室血脈我也在找,星洡的血顯然也不行,誰是真正的一脈相承的王室血族,這是個謎題,我至今難解,所以,盜竊者不是我。

你也真不該約我出來!”

接下來的平靜,讓我和長鉤子如重石壓在心口滿室心慌,她們的談話是如此,那麼假設找到了盜竊者就找到了真正幻焰國的另一位王子,一位名正言順的王子,擁有著純粹血脈的人。

然而這個人在哪裡,他是誰,為何隱身的如此鬼秘,至今都不肯現身,他為何要盜取白銀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