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睜眼已是夜幕四垂。

香盈意識逐漸恢復,她僵住身子,直至感受到痛意確實已不在,這才稍微動了動。

卿卿本睡在桌案前,一聽見動靜立馬醒來。

“瑛瑛姐……”

才將將喊了個名字,兩行淚滑落,卿卿帶著哭腔:“瑛瑛姐,你要嚇死我,你可知你睡了多久,我還以為你再也不會醒來,難過的飯都吃不下。”

她抽抽搭搭,眸子泛著紅,眼下烏青,顯然沒休息好。

香盈鼻子一酸。

“又嚇到你了。”

卿卿點頭,“真的嚇死了,我從來沒見過那麼多血,把瑛姐姐你渾身上下都摸了個遍也沒見傷口,這才知道原是毒發。”

她拿過靠枕讓香盈好坐起來,又手忙腳亂去給她沏茶,眼淚不停,嘴裡話也不停。

“你睡了足足兩天,子衿哥哥拿針扎你你都沒反應……”

竟這麼久……

香盈喝完一口茶,才覺得渾身上下有些力氣。

卿卿風風火火把在外頭煎藥的樑子衿喊進來。

香盈理了理衣襟,衝他歉意一笑。

“是不是壞了你的生辰。”

樑子衿搖頭,將手裡藥碗放下後,又替她診脈。

“瑛姑娘脈象又恢復了,除氣血虧虛外沒有異常。”

“不過在你昏迷時,我也曾搭過脈,紊亂急促,有股力量在你體內遊走。”

他略微遲疑,看了一眼卿卿。

“梁大夫直說就好。”香盈道。

樑子衿這才繼續道:“敢問姑娘從前可中過……蠱蟲之類的?”

香盈微愣,想起春獵前宴時娜蘭公主的酒。

“不瞞姑娘,姑娘毒發時體內似乎有三股力量。”

“一股至純至厚,一股氣行亂竄,還有一股類似蠱蟲,本對你身體並無威脅,可因毒發,氣血亂湧,體內三股力量互不相讓,所以會讓三分毒發揮十分毒性。”

“再發作幾次,怕是有生命危險。”

卿卿聽的暈乎,乾脆問道。

“所以這毒能解嗎?”

樑子衿又搖頭,“能解,但是隻能下毒之人解。”

“此毒本不能傷你性命,只是讓你毒發時疼痛難忍,下毒者應當沒想到你體內還有其他兩股力量會催發毒性。”

香盈面色平靜。

“所以我在毒發之後感知力忽然異於常人,是因為純厚內力?”

樑子衿點頭,“有這可能,內力被激發出來,但不會很久。”

“嗯。”

她應了一聲,又問:“蠱蟲可有害?”

“無法斷定,但應當是子蟲。”

他起身去翻了幾頁醫書。

“師父下山前曾看了大量關於西南蠱蟲記載,只是他老人家帶走了大半,這裡便剩下寥寥幾本。”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子蟲多半隻是寄生,與母蟲不同,對人傷害不大,除非像你這樣被強行激發。”

香盈靜靜聽著,忽然有了一些猜想。

可能與瑾王媚毒有關。

她猶豫片刻,並未問出來。

當年答應解毒時,侍衛曾叮囑過她不可將瑾王中毒一事說與任何人。

“那——內力是哪裡來的啊,瑛瑛姐不是說從來未習過武功?”

卿卿託著下巴問道,眼裡滿是疑惑不解。

樑子衿解釋:“瑛姑娘體內內力明顯不是源自於自身,不然也不會只在短時間內出現。”

“蠱蟲和內力本在你體內相安無事,只是碰上了這毒,沒有解藥的話……”

卿卿癟嘴,暗罵一句:“下毒之人也太可恨。”

“許是他也沒想到會嚴重至此。”樑子衿說。

這毒多半是威脅之意,週期發作,若在發作前吃了解藥便如同常人。

“我雖沒辦法直接將瑛姑娘中的毒解了,卻可以另闢蹊徑。”

“眼下最重要的是毒發會愈加頻繁,傷及性命,我們先保命,也就是先將內力和蠱蟲解決了。”

“這樣至少,姑娘在下次毒發之時不會如此痛苦,耗費元氣。”

卿卿眼睛逐漸睜大,幾乎跳起來。

“對!我怎麼就沒想到!”

“子衿哥哥好生厲害!”

她搖晃著樑子衿,絲毫不吝嗇溢美之詞,接著去床邊,抬眼朝香盈笑。

“瑛姐姐別怕,有子衿哥哥在。”

香盈摸了摸她發頂,唇邊也彎起。

“那蠱蟲和內力會好解除嗎?”

樑子衿點頭,“至少子蟲不難,年少時隨師父出山行醫,曾解過一二。”

“內力的話,給我些時間,我也定能想出法子。”

“那就多謝梁大夫。”

香盈忽然很慚愧,她孑然一身,實在不知該怎麼報答。

正逢卿卿出去煎藥,樑子衿像是知曉她心中所想一般,收起診帕輕聲道。

“醫者本心即為救人而非謀利,瑛姑娘不必有所負擔,若真要相報——”

他偏頭看了一眼外面,“希望今後若是我不在,瑛姑娘可以在能力範圍內護好卿卿。”

“她太單純,總擔心她受委屈。”

香盈點頭,“應當如此的。”

“不過,相信卿卿會更希望你能一直在她身旁。”

樑子衿嘴角微不可察翹起弧度,很快又消失不見。

“瑛湘應當不是姑娘本名吧。”他問。

“蠱蟲、內力、奇毒……足以見得姑娘身份並不簡單。”

“不。”香盈出聲否認,她自嘲地笑笑。

“恰恰相反,我身份卑微,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丫鬟。”

“那日我下山採藥,碰見了兩波人。”

樑子衿起身將門半掩上。

“一波人面相兇險,手中拿著姑娘畫像,另一波人看著訓練有素,皆統一衣著,似是來自軍營。”

香盈攥緊被子,臉色蒼白起來。

是李叔懷?

是李叔懷找來了?

她幾乎立刻想要起身收拾東西離開,樑子衿卻已經將一個包袱遞給她。

“山中小院固然隱蔽,可是他們遲早有找上來的一天。”

“我斷不會讓他們將卿卿抓回去。”

樑子衿眼神堅定。

香盈眸光一怔,喃喃開口:“抓卿卿?”

他點頭,繼續道:

“那日躲在高處看兩撥人相鬥,拿著姑娘畫像的江湖人士已離開,只剩下來抓卿卿的那群官兵。”

“這包袱我特地用了防水的料子,裡面裝了一些乾糧及必需品,來日若有意外——”

“運氣好的話,師父回來,我可隨你們一同離開。”

“運氣不好,還請瑛姑娘帶著卿卿逃離此地。”

“這小院兒,我替師父守著,並不能走。”

樑子衿臉上掛著溫和的笑。

“我信瑛姑娘,在此先謝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