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盈醒了不到一個時辰便又沉沉睡去,到日落時分才驟然起身。

卿卿聽見驚呼聲,忙跑進去瞧她。

“瑛姐姐,怎麼了?”

胸脯起伏良久才平緩,香盈還沉浸在噩夢之中,眼神裡滿是驚懼恐慌。

“卿卿,你、你沒事吧。”她將卿卿轉了個遍,見她安然無恙,這才放下心。

疲憊的靠在床頭,香盈捂著隱隱作痛手腕,朝她露出笑容。

“做了個噩夢。”

卿卿給她沏了一杯茶,“什麼噩夢啊,是不是有我?”

握著茶盞,香盈掌心漸漸回溫。

她方才夢見李叔懷領兵踏平了這間小院,殺了樑子衿後在自已眼前將渾身是血的卿卿扔下懸崖。

這夢太過真實,她被困在其中醒不過來,悲痛交加,又膽戰心驚,這會兒心臟還微微抽痛。

“沒事的瑛姐姐,都是夢。”

卿卿安撫性拍拍她,“子衿哥哥在擺飯了,先去填飽肚子,後面好喝藥。”

她邊走邊皺起鼻子,語氣誇張:

“給瑛姐姐偷偷說一句,子衿哥哥給你熬的藥,巨苦!”

“那味道,比我做的飯還難聞!”

香盈收起心中莫名不安,忍不住笑,點頭道:“那應當是難聞的很過分了。”

她嗅嗅,真是有一股難以言說的苦澀藥味。

好在幾道菜擺上桌,香氣撲鼻,能讓人暫時忽略這藥味。

樑子衿看她臉色好了不少,問道:“瑛姑娘可還有覺得哪裡不適?”

香盈搖頭:“比上回好了許多,且……”

她微微偏頭,像是在側耳傾聽什麼,片刻後道:“不似前兩次毒發後,感知力有所提升了。”

“嗯,也屬正常,蠱蟲是激發出來的三股力量裡最壓抑也最強烈的,如今它已不在,另外的兩股內力和奇毒,即便發作起來也不會太過沖撞。”

“所以瑛姐姐下次毒發,就不會這麼痛苦了對吧?”

樑子衿點頭。

“應當會好的多。”

“不過——到底還是毒藥,頻繁發作肯定是對人體有損,治標不治本,非長久之計。”

他停下筷子,“若師父在就好了。”

香盈笑笑:“無妨,都是定數,橫豎不會要了我的命,就隨它去吧。”

“至於內力,我從前看話本……”她回想一番,“武俠話本里寫道,有些藥草,吃了可使人內力消散。”

“的確有。”樑子衿道。

“只是長在南方,這裡尋不——”

香盈忽然重重將碗筷放下。

她斂了神色,幾乎是立刻就要拽著卿卿和樑子衿逃。

一支箭自牆外飛來,帶著凜冽殺意,直直射到飯桌中央,頃刻間四分五裂,碗碟落地,桄榔一聲,震得人心驚。

“快走!”

樑子衿低喝。

香盈拉過卿卿便進屋,樑子衿迅速將門關上,手指微動,咔噠一聲,已然落了鎖。

卿卿察覺到危險,狠狠拍著門,“子衿哥哥!子衿哥哥你進來!”

香盈強迫自已鎮定下來,快步去房裡把包袱拿出來給卿卿,接著湊近門邊,欲要開門。

“梁大夫!你先進來!”

“你帶卿卿先走,他們不會對我怎麼樣的。”

“開門啊子衿哥哥!”

“他們真的會動手殺了你的!”

卿卿與香盈皆萬分焦急地想要將門拉開,可是樑子衿從外面鎖上,不管二人如何用力都未動分毫。

眼淚大顆大顆落下。

卿卿急得直跺腳。

這是什麼呆子!他一絲武功也不會,對上那些軍兵只有死路一條!

樑子衿重重抵著門,低聲道。

“莫要再爭!”

“你與卿卿都是從牢籠裡逃出來的,女子本就不易,既然能替自已做一回主,就快些逃!別再被囚進從前日子裡!”

“瑛姑娘記著我說的路,速速帶卿卿離開,不然我們一個也跑不掉!”

香盈握緊拳頭,他說得沒錯,再耽擱下去怕是都逃不出去。

她咬牙,拉過卿卿迅速鑽進樑子衿同她說過的密道里。

卿卿眼淚大顆大顆落下,抱緊懷中包袱,她不想被抓回去,又擔心樑子衿。

“子衿哥哥明明可以跟我們一起走啊!”她哽咽,想要回頭。

香盈將她拉回來。

密道里漆黑一片,香盈吹開火摺子。

“梁大夫是在為我們爭取時間。”

“他不能離開這裡。”

拉著卿卿頭也不回的繼續往前走,她聲音冷靜,仔細聽卻有微不可察的顫抖。

“梁大夫答應要替他師父守著院子,他無法離開,只能替我們拖些時間。”

“所以卿卿,別回頭。”

小院內。

樑子衿仍舊在門前擋著,他面上不見慌亂,衝著來人行了一禮。

“不知官爺到在下院中有何事?”

羽林軍與虎威軍將這處院子圍的水洩不通。

李叔懷一身黑胄鐵甲,微眯雙眸,並不看他一眼,而是踱著步子將院裡角落都走了個遍。

牆根處竄生的野花被他踩在腳下,零落成泥,不見顏色。

如此簡陋。

她這些時日就是在此生活?

哪裡有一星半點兒比得上將軍府。

李叔懷擰眉,他聞見藥味。

“你是大夫?”

樑子衿點頭。

“本將軍來尋兩個人。”他話音落下,端武鋪開兩幅畫像,左邊是香盈,右邊是卿卿。

“你現在將人交出來,可留你一個活口。”

樑子衿微怔,沒想到卿卿與香盈均是他們目標,極快反應過來後,他道:

“官爺說笑,在下不過是山間赤腳大夫,平日裡就是孤身一人採藥熬藥,並未見過您說的這兩個姑娘。”

李叔懷沉下眼眸,“看來你是敬酒不吃要吃罰酒。”

他看著護在門前的樑子衿,手從背後拿出一支弓箭,搭在弦上,冷厲開口,拔高聲音道。

“盈盈!我數三個數。”

“你出來,我便饒他一命,不出來,我便一箭送他上路。”

“我的箭法,你該知道的。”

李叔懷眯起一隻眼,拉弓開箭,緩緩開口。

“一。”

“二。”

箭矢如同閃電般射向樑子衿,利刃刺入皮肉,發出“噗嗤”悶響。

樑子衿本能跪下,卻又撐著身子站起來。

他臉色蒼白。

“官爺,在下真沒見過——”

又一箭射入他左腿。

屋內毫無動靜。

李叔懷半眯的眸子倏然睜開,晃出一抹狠厲的光。

香盈不可能這般無動於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