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喬畫第一次拿宮野佑二的匕首,卻是第一次覺得這麼燙手。

她把匕首插回宮野佑二腰間的皮套裡,什麼話都沒說,只是加重力道拖著他繼續往前跑。

宮野佑二不是不想配合,而是他的體力已經達到了極限,心裡想的是不能拖累喬畫,實際上雙腿卻像灌了鉛一樣沉重,完全不聽他的使喚。

他雙膝一軟跪在地上,連累著喬畫一起摔了個四腳朝天。

“沒事吧?”想到後面的追兵,喬畫一刻也不敢鬆懈,顧不上膝蓋的疼痛,她爬起來抓住宮野佑二的胳膊準備往自己的肩膀上搭。

卻不料,宮野佑二突然搖頭,把鮮血淋漓的胳膊藏到了身後,“我走不動……咳……”

一股血腥氣直衝宮野佑二的喉嚨,緊接著,紅褐色的血從他的口腔裡噴薄而出。

喬畫眼睜睜看著鮮血染紅了宮野佑二的防疫面罩,一時之間像塊木頭似的杵在原地。突然就想起之前她在郵輪上做過的那個噩夢,屍骸遍地,與屍同眠……

那樣荒誕不經,又真實得令人窒息。

這一瞬間她忽然意識到,那不是一場夢,那是這世界上真實存在的故事,只是在某個她不知道的地方,每天都有這樣悲劇的故事在上演著。

“喬小姐,快走——”宮野佑二摘了礙事的防疫面罩,清晰的聲音刺激著喬畫的耳膜。

喬畫聽著他嘰裡呱啦說了一串日語,才發現江生已經拎著小黑猩猩跑了回來。

她的手心一涼,是宮野佑二再次把匕首拿出來塞進了她的手裡。

做完這些,宮野佑二像一攤扶不上牆的爛泥,徹底虛脫地倒在了地上。

放棄求生的希望,好像並沒有想象中那樣困難。只需要兩眼一閉,就再也不用擔心睡覺時會遭到毒蛇猛獸的攻擊,不用再咬著牙逼自己勇往直前。

除了對父母親人的思念,剩下的只有接受命運的坦然。

能走到這裡多虧了小江教授和喬小姐的照顧。他想,如果這世上真的有神明的話,就保佑他們先平安順利地離開這裡。然後,再去一個沒有感染七級真菌的地方。那裡最好是四季如春,沒有飢寒交迫……

“宮野,醒醒!”喬畫的聲音把他從幻境裡喚醒。

他強撐著意志掀起眼皮,只見喬畫還是抓住他藏在身後的胳膊,把他從地上扶了起來。

那麼瘦弱的小身板也不知道哪來那麼大的爆發力,看得一旁的小江教授都震驚了。

小江教授原本準備搭把手,卻被喬畫不著痕跡地躲開。

江生能感覺到喬畫是在刻意避開他和宮野佑二的接觸,深邃的眸子盯著她,剛想開口說點什麼,就被喬畫打斷了。

“愣著幹嗎?跑啊!”喬畫把匕首揣進口袋,拿出了中學時期百米賽跑的速度往前衝。

前方傳來重物落水的聲音,應該是跑在前面的人已經跳進了海里。

這正好是喬畫指這條路的目的。

黑猩猩智商高,武力值也不低,如果非要說有什麼弱點,那估計就是不會游泳。

準確來說是大部分黑猩猩都不會游泳,只有極個別的能掌握這項技能。

喬畫在賭,賭這群黑猩猩恰好不會。

“寶貝兒!接我一下!”喬畫是怕水的,但是在被海水淹死和被大猩猩分屍之間,她還是寧可選擇前者。

南歌聽到她的呼喊聲,大吼道:“快跳!”

喬畫邁開腿,然後……一腳把宮野佑二踢了下去。

南歌從海水裡撈了一個人出來,發現是宮野佑二,又衝著岸上吼:“喬畫!”

“誒!”喬畫兩股戰戰,這和想象中不太一樣。

夜晚的海水比傍晚看起來更深邃,如同見不到底的黑洞,能吞噬世間萬物。

她知道自己必須跳下去,但是吧,心裡就過不了這關……

“閉眼。”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喬畫扭頭,對上江生稜角分明的側臉。

海面上閃著幾束電筒光,照亮了江生落在她腰際的那隻大手。

有他在身旁,喬畫突然什麼都不怕了。

她聽話地閉上雙眼,抬手勾住他的脖子。

“咚”的一聲,二人連帶著一隻小黑猩猩一起沉入海里。

來不及摘掉的防疫面罩灌入海水,逐漸淹沒喬畫的口鼻。她抬起手想要摘掉這個阻礙呼吸的玩意兒,卻不知為何雙手失去控制,怎麼都抬不起來。

這種無力的感覺她之前也經歷過一次,就是在雲璽被小黑猩猩拖進叢林的時候。

那時她孤立無援,只能用意志力戰勝一切。現在有江生在身邊,她下意識覺得很安全。

大腦接收到這個訊號後,自動替她做出選擇,讓她放棄了掙扎。

她不知道這種情況會導致昏迷不醒,所以再次醒來的時候,還以為自己穿越了時空。

入眼的天空一碧如洗,像調過顏色的油畫,更像是漫畫裡做出來的特效。

耳邊是富有節奏感的海浪聲,身下枕著的東西乳膠還要柔軟,她不知道自己躺在什麼地方,是夢還是天堂?

她的記憶還停留在逃命的那一刻。

他記得自己跳水了,卻不知道那群黑猩猩的下落。

它們會游泳嗎?

有沒有追過來呢?

喬畫心裡有太多疑惑亟待解決,她掀起滾燙的眼皮……

“醒了醒了!!”隨著高揚的一聲喊叫,喬畫眼前湛藍色的天空瞬間被好幾個腦袋取而代之。

她看著這幾顆腦袋,一下就想起了《西遊記》裡那個被師徒四人低頭圍觀的表情包。

“這是哪兒?”她鎖定江生的臉,生怕他告訴自己現在在夢裡。

江生說:“不知道。”

這還不如說在夢裡呢!

喬畫翻身想要坐起來,卻發現自己一點力氣都沒有,渾身骨頭散了架一樣,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在昏迷的時候被誰揍了一頓。

“你這是什麼表情?”她滿心滿眼都是江生,看到他皺著的眉頭浮現一絲極淺的紋路,都沒來得及觀察周圍的環境,就急忙逗他,“怎麼像來參加我的葬禮一樣?”

本來是想博君一笑,不料對方不僅沒笑,表情還比之前更加凝重。

“你……”江生頓了一下,還是決定實話實說,“你發燒了。”

這四個字拆開喬畫都能聽懂,連在一起,她反而不知道什麼意思了。或者說,她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所以才下意識地不想接受這個真相。

神情短暫地凝固了兩秒,喬畫眼睜睜看著高揚往後退了幾步。

高揚大概是意識到這個條件反射的動作會傷害到她,又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半步,張了張嘴試圖解釋。

不等他開口,喬畫就已經調整好心態,心一橫推開了江生。

“離我遠點兒!”她低啞地咆哮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