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有些星星,蘇秧在窗外看了好久,張揚在一樓的小院外學狼叫。

嗷嗷嗷嗷的——

他有一個渾厚正腔的嗓門。

“要幹嘛你。”蘇秧朝他喊話。

“訊號!訊號!”他跳起來大喊。

“張揚,門沒關哩。”

牆外的聲沉沒,緊隨著哐當——噔噔噔噔地腳步聲,房門被一把推開,張揚風風火火地站在那裡。

“這麼大動靜,要殺人啊。”蘇秧提醒道。

“什麼,不是!亂七八糟的。”張揚剛說完這話,神色大驚,一個閃身,用力捎帶上門。

哐噹一聲,還有悶嘯的金屬利器紮在門板上。

緊接著張揚隔著一道門大叫道“蘇小穗,有本事往我心口上劃一刀。”

“你妹要殺人吶。”張揚轉過身悻悻地說。

蘇秧不置可否,調侃道“那你今天運氣不錯。”

張揚,寸頭板正,招風耳,眉毛濃厚,腦門敞亮,大眼軲轆,轉起來炯炯有神,大高個,體型魁梧,身子有勁腦子有料,是個精明的人。

“我說...”

“你先別說。”蘇燦打斷他的話,徑直走到房間的老舊衣櫃,開啟櫃門,從裡邊翻找了一會,找出一件斗篷,丟給張揚。

斗篷在半空中蕩空,輕盈地飄落。

張揚探手一抓,把斗篷撐開,眉頭一挑,耍寶一般的腔調發話道“嚯,老物件嘚梨梨梨——噔。”

這件斗篷小而皺舊,發灰的黑色布料,繡紅褶尾,繫帶邊歪歪扭扭的模糊印記,細瞧下如似兩翼對稱,紋理已是磨損不堪,嗅上一口,張揚鼻腔發癢。

「啊啾——」

張揚仰頭抽了抽鼻子,緊接著笑呵呵的說“味真衝。”

蘇秧扔給他一盒抽紙。

房間不大,四面牆一扇窗,樑上天花板,腳下木地板,一張床鋪上被子枕頭小玩偶相互糾纏,寫字檯上鋪滿了紙質資料,七零八落的小玩意佔據著陣地,角落邊邊有個空心樹樁的擺件,裡面扔了些摺紙星星,通訊機在閃爍。

窗簾是黑色的絲綢絨布,摸起來輕柔細膩,外邊是滿天星,裡面是棲息地。

“我準備好了。”蘇秧最後把一件外套披上,拿起寫字檯上的通訊機揣兜裡,朝張揚招呼道。

“你的帽子呢?”張揚碰了碰自己的頭側,示意他的帽子不在頭頂。

“不戴,怕弄丟了。”蘇契解釋道,那是一款經典的椰納純手工呢絨帽,很適合他。

“我還是走窗戶吧。”張揚悻悻的說,當即做出行動,反正也才二層,危險程度比蘇小穗低。

張揚正了正外套,他穿著凜冬節那套暗襯灰心絨皮大風衣,裹著他雄厚的身軀,記憶裡經常見他這樣穿,或許他有不同款號的套裝。

在我怔神打理著小思緒時,張揚已經翻窗躍下樓,隨即就聽到他在院子裡大喊

“——蘇小穗!”

等蘇秧走回窗臺探頭往下看時,他倆已經打鬥起來了。

正想呼聲勸下他倆,天穹閃爍著白光令蘇秧不自禁的抬頭,下一刻,意識恍惚,光芒入眸,睜不開眼,耳邊傳來呼喊。

訊號!訊號!——通訊機在閃爍。

蘇秧醒轉回來,晃了晃腦袋,深呼吸,保持清醒,拿起寫字檯上的通訊機,亮屏的訊息讓他下意識咬了一下嘴唇,恍神的片刻,院子裡張揚已經和蘇小穗掐起來了。

蘇小穗今天穿了一件湖藍色拓荒者外套,她把頭髮綁起一束馬尾,整個人顯得簡練乾脆,記起她以前說:打架要把礙事的東西整理好,後來她就把頭髮剪短了,因為張揚扯過她頭髮。

他倆是一堂武術課都沒落下。

蘇秧從雜物箱裡翻找出一副望遠,遠眺天外。

時間到了,白芒再臨。

訊號!——

心中默算了時間,不到三分鐘,我倒在床上思緒翻湧,線索不多,通訊機的訊號,白芒出現的位置,重置的核心邏輯。

唯一的現實是,困在一個時間樁中,噩夢千百回。

蘇秧不願活在一個迴圈裡,第三次重置後,攀上窗臺,從上躍下,不是尋常路,但高效便捷,步伐加快,我拉開院門,迎來張揚的問候。

“喲,哥們!”他似乎很興奮,展開懷抱要給我來一下。

蘇秧稍稍後撤了一步,忙出言問他:“來的路上有沒有發生異常的事?”

“我想想...”張揚止住了動作,換作出一副沉思姿態。“對,幾條狗追著我的車,我甩了它們一屁股煙,我還故意減速多甩了幾次!”

張揚還在那唸叨著棕色黑色,憨厚地嘿嘿直笑。

不是一件異常的事,車?蘇契瞄了一眼牆沿下停靠的一臺重機車。

“騰龍?”

“怎樣,最新款。”張揚得意地展示起他的愛車。

鯊魚頭的全金屬啞黑外殼,兩扇純灰尾翼板插梢

有些像機翼,還能飛不成?整體形態氣派,一些紋路看起來像深空場的波段漣紋印,沒有繼續和張揚探討搭載智械與壁壘相關的技術力話題,我提出兩個疑問。

“能開多快?怎麼啟動?”

“1200。”張揚熟練地答道。

“m?”

“km!”他大聲糾正。

“能去星環城往返一趟了。”蘇秧低下頭,陷入沉思,看著地上平整的草坪,思緒忽然打了個岔。

緩緩抬起視線,平行相見,一條大道,隔開兩塊大區域,一眼望不到盡頭,蘇秧問道“還有人住在田園區嗎?”

“還有間小賣部。”

小賣部,那幾條狗,時間不夠了,白光閃耀。

熟練地躍下窗臺,我推開院門,朝張揚打了個招呼“喲,哥們!”

在他懵神一刻,蘇秧拍了拍他寬厚的肩膀,招呼道“去小賣部。”

引擎呼嘯,蘇秧有些鬱悶,手動擋太慢了,這條線索斷了,沒去抱張揚的熊腰,胯下的倆圈大輪轂在田埂上咆哮,兩邊穿隙而過的短樁樹,柊藍柊藍,暗淡飄絮的尾跡。

我們在田埂上停下,家的方向白點膨脹。

“哎?什麼情況。”

——

蘇秧晃了晃頭,清醒一下思緒,在窗戶的一端轉身走回,推開房門,朝左側房間走去。

迎來蘇小穗拎著一把長刀往下趕,身姿輕盈,手腕處戴著黑色的重力環嗎?雪白的脖頸上圍著一條銀色的繫帶,她敞開了夾克,露出裡面薄款練習襯衣,下身穿著居家款的短褲,白而細長而又不失衡的雙腿裸露在空氣中,亭亭而立,赤足的姿態與堅毅的目光好像前方有必須要完成的使命一般。

她見我攔在身前不說話,以為我要阻止她接下來的行動,姿態緩柔,她眨著眼睛,喊著“哥哥——,你沒聽到有豬叫聲嗎,讓我去砍了吧。”

她用一種很虔誠的口吻說出這句話,印象裡蘇小穗表露出這類神情多半是在餐桌上面對美食的時刻。

蘇秧扯回她要繞開自己的步調,直言道“最近有沒有異常的事發生。”

“有啊,我的藏刀都鈍了。”她心疼的說著,憐惜的愛撫著抱在身前的長刀。

她的眼眶盈漫著淚水,一怔神,便把眼淚收了回去,恢復平靜,目光堅毅。

蘇秧知道她著迷於熱血漫畫,剛才怔神下多半演完了一場小劇本。

她繞開我三兩步跳下樓梯,把夾克一甩,輕盈地推開門。

夾克兜裡的通訊機抖露出一角,蘇契看了一眼。

蘇秧在樓廊處攔下妹妹。

“哥哥,這可是我最心愛的一把刀。”她緊緊抱住那把長刀。

蘇秧注意到這把刀和上一次重置不一樣。

“通訊機借我。”蘇秧把來意說明,誰會去搶一把未開刃的玩具刀呢。

蘇小穗把通訊機從衣兜裡拿出來遞給我。

作為智械一體通訊終端,蘇秧開始對照兩部機器的不同,這個東西是煤介嗎?

「怎麼做到的」

心中已有一些推斷,接下來的重置中,蘇秧掀翻了整個屋院,燈火搖晃,找尋到的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線索,望著窗外田野螢光閃耀的夜幕,靜謐如一塊布,蓋就止息。

再一次在窗臺邊觀望張揚與蘇小穗的打鬥,一種想法在心中蔓延,身處囚徒境地的蘇秧平靜心神,在妹妹的房間裡找出一把短刃的匕首。

蘇秧選擇用簡單而有效地方式了結,他就像河川上的水,目標明確地朝著那個方向流淌。

——

蘇小穗在房間裡擦拭著她心愛的刀刃,定製款長刀可是花了她大半積蓄,喜歡地要抱進夢鄉,在白雪皚皚的路上漫步,林間是一株株白燁樹,遠處是揚馬揮鞭的反派角色,她揮舞手中的刀,把敵人都斬於刀下,蘇小穗心想:一個美妙的夢。

除了林子裡那一聲聲野豬的嚎叫。

蘇小穗拎著刀,走出房間,每一步踏雪無痕,輕盈身姿開啟了門,那頭豬在院外跳起,這是侵略!侵略!

蘇小穗把刀擲地而立,穩穩地插在鬆軟雪草地,目光銳利,擺出架勢,要打上一場。

張揚隔著牆玩著小時候打訊號的把戲,這死冷寒天的,怎麼把蘇小穗招來了,張揚悶呵呵的說“喲,誰家的小不點兒,跑外邊挨凍呢。”

蘇小穗此時穿的不多,一件薄襯衣,裹了個柔棉質地的短褲,手腕戴著練習款重力環,赤足跑了出來,張揚看著這位冒著傻氣的白雪妹妹嘆氣,不就是踹過她的屁股,扯了頭髮,扒拉過褲子,拎著腳腕在空中旋轉了幾下嘛,不至於這麼記仇的吧。

“咱倆可是那個什麼青梅竹馬,哎,這關係。”張揚打出一張感情牌,以前大家都住在田園區,一屋挨著一屋,一群孩子大呼小叫,哭爹喊娘,坐在田埂上搖晃著小腿。

過了些年頭,大多數人們都搬去了遠處的星環中心城,一畝一畝地往外擴,田園區成了寂靜之地,田野上都是忙碌的智械,偶爾能瞧見運輸機停泊在上空,過境的風一吹,麥穗搖曳,天光傾灑,可好看了。

這妮子也好看,張揚瞬間止住這個思緒,因為她這一拳已經朝他臉上揮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