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嚴言又跑孫璟童家裡借宿,她有很多話想跟孫璟童說,但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最後只能說:“童童,你一定會考上很好的學校的,我相信你,到時候你可要常常跟我聯絡哦,不知道我們畢業後再這麼躺在一起聊天會是什麼時候,好捨不得你啊。”說著說著聲音突然哽咽了。
孫璟童有點感動,最開始嚴言強行把她當做朋友她是真的很不喜歡,還好嚴言沒把她這個冷漠的人放棄,不然她就要成為性格孤僻的怪人,這兩年多來嚴言不知給她帶來多少歡樂。
孫璟童很快從嚴言煽情的言語中走了出來,這時候哭得是不是早了些,試還沒考呢,不到結果出來那一刻,說什麼都是早的。
“你最是會煽情,這都還沒考試呢,什麼結果都不一定,也許我們還能考到一起呢,我們先聊點開心的好不好?”
“是哦,我怎麼還把自己說哭了,哈哈。”
接下來嚴言又噼裡啪啦給孫璟童一頓輸出,沒有詩詞歌賦也沒有人生哲學,全是些雜七雜八的瑣事,這轉折讓對嚴言還算了解孫璟童也有些猝不及防,就這麼聽著直到睏意來襲,不知不覺間睡著。
孫璟童醒來的時候是半夜,她睡眠很淺,感覺床在抖動,立馬警覺睜開了眼睛,翻身就要下床,轉過頭才看到嚴言手機那微弱的光正亮著,察覺到她的動作,嚴言把手機合上放到枕頭底下,然後若無其事地問孫璟童怎麼了?
孫璟童深呼吸了兩下,待心情平復些才開口:“嚴言,我們還是聊聊吧。”
“你,不睡覺了嗎?”嚴言戰戰兢兢的,她確實沒把孫璟童的提醒放在心上。
“我覺得現在有比睡覺更要緊的事。”
嚴言大氣不敢出一聲。
“嚴言,現在幾點了?”
“快,快一點了。”
“那我們明天幾點上課?”
“七,七點”
“那知道現在該睡覺了嗎?”
“知道了。”
孫璟童深吸一口氣,“那你剛才在幹什麼?你不是跟我說過你會注意的嗎?你剛才還說捨不得我,你說我會考上好學校,難道我不希望你考上好學校嗎?你要是把這些精力用在學習上,或許我希望的也能成真。嚴言,不要放棄自己好不好?你是不是覺得考上一所高中很簡單,所以就放任自流,壓根就不想去夠更遠的目標?”
“當然不是,我也想考好的學校,想把我的東西從我爸手裡拿回來,更想……更想和你並肩作戰。”說到最後嚴言沒了底氣。
“好一個並肩作戰,我可沒看出來。”孫璟童在夜幕中流下了失望的眼淚。
“他說他壓力大,睡不著,我就給他講講笑話緩解壓力。”嚴言聲音幾不可聞,和平時判若兩人。
“他是誰?他壓力大為什麼要找你,他是你什麼人啊,你們很熟嗎?他這麼霸佔著你的時間不覺得愧疚嗎?他不知道浪費別人時間就等於浪費別人的生命嗎?”孫璟童怕聲音太大會驚擾到梁佩伶,儘量壓低了聲音。要孫璟童知道嚴言的那位網友是誰,她一定後悔自己說過的話。
“就是之前跟你說的那個…網友。童童,對不起,我不該不聽你話的,我現在就把他刪了。”嚴言拿起手機準備刪人。
孫璟童按住嚴言的手,沙啞著聲音說:“不用了,就這樣吧,睡覺了。”
孫璟童躺下,翻過身,臉朝著嚴言的反方向,不再理會嚴言。
嚴言放下手機,輕晃孫璟童,“童童,對不起,以後我真的不會了,我向你保證,不管以後結果如何,我都會認真學習,努力追趕你的腳步,你不要不理我啊。”
孫璟童無聲把嚴言按躺下,胡亂給她擦了眼淚。嚴言知道孫璟童已經原諒了自己,面朝孫璟童躺著,慢慢進入了夢鄉。
這一夜,孫璟童幾乎無眠。
還來不及感受春天的暖意,夏天就已經來臨,蟬鳴聲是最好的證據。
梁佩伶最大程度的感受到了安城的夏天,呼吸不順暢了,精神狀態也不好了,還動不動就咳嗽,真是不服老不行,這年齡大了,又是全年無休的工作,總是讓人生出不想工作的念頭。
明明前兩年都還容光煥發(這只是梁佩伶自己安慰自己的話語,早在孫國廉出事後她的精氣神就被抽走了一半),怎麼過完一個冬天就彷彿靈魂跟著冬天去了。
咳嗽難忍之下樑佩伶去診所開了些咳嗽的藥,以為吃兩天能好。
孫璟童見梁佩伶難受,讓她去醫院做做檢查,這樣更放心。
梁佩伶嘴上應著,行動上卻是擱置的,只顧著自己的營生。
看梁佩伶一直沒見好轉,孫璟童堅持要梁佩伶去醫院檢查,並提出自己陪她去,梁佩伶不得已才攔住孫璟童,自己去了醫院。
在門診跟醫生說完自己的症狀,梁佩伶想著最多就是開點藥打個針的事,對面的醫生卻皺起了眉,問她症狀持續多久了。
梁佩伶如實回答,就是最近幾天的事兒。
醫生給梁佩伶開了檢查的單子,梁佩伶照著單子去一一做了檢查。
把檢查結果拿到醫生手上後,醫生整張臉烏雲密佈,還問了家裡的情況,梁佩伶說只有一個臨近中考的女兒時,醫生嘆了口氣,只能選擇告訴她病情,讓她自己定奪,情況不容樂觀,要說治好的可能性幾乎為零,他們也只能控制病情後期不那麼痛苦。
聽到這樣的話,梁佩伶震驚得只能張嘴看著醫生,整個人癱軟得只差沒從凳子上掉下去,她多希望是醫生看錯了。
“醫生,是不是弄錯了,我就咳個嗽,有這麼嚴重嗎?”梁佩伶的聲音彷彿是飄在空中的。
“要只是咳嗽你吃那麼多藥早好了,你也說了精神狀態不對,這些指標顯示的就是這樣的結果,這個結果確實對你不利,你還是要保持一個良好的心態。”
醫生其實更希望少一些病人吧,特別是這樣重症的。
“那,那我還有多少時間?”
“這得根據治療的情況看吧,情況好的話一年半載甚至可以更久,情況不好的話就很難說了。”
“我只希望能熬到我女兒中考結束,可以的吧,醫生?”
“所以你要放鬆心態,然後準備一下,儘量早點來住院。”
“我,我還有些事情要處理,等我處理好了我就來治療。”
“如果可以的話還是讓別人代勞吧,時間拖得越久變數也會越大。”
“代勞不了,這事只能我自己去,要是我沒了事情就辦不了了。”
“身體是自己的,你自己不愛惜我也沒辦法,我可提醒過你。”醫生一臉嚴肅。
“醫生,我家庭有點特殊,我自己有分寸的。”
“行吧,我先給你開一些藥,你帶回去吃。”醫生無奈搖搖頭。
“好的,謝謝醫生。”
梁佩伶拿過單子,扶著牆慢慢踱步到交費視窗,然後拿藥。
走到醫院門口的腳踏車旁,細細撫摸著把手,一遍又一遍。腳踏車是騎不動了,只能推著走,但是要去哪兒呢?梁佩伶沒有目的地,家也不想回,就這麼慢慢推著走,不知不覺來到了自己的攤位前。
這個攤位以後她也用不到了,還是去退了吧。
晚上回家梁佩伶臉色如常,孫璟童問她是否去做過檢查,她點點頭,“醫生說我太累了,讓我多放鬆放鬆,所以我打算休息一段時間出去走走。”
“好啊,您太辛苦了,早就該歇歇了。”看來還是醫生說的比較管用。
“這段時間你自己在家可以嗎?”
“沒問題的,您就放心吧,不過您要出去的話也要注意休息,還要注意安全。”
“知道啦,我都這邊年紀了,還不會照顧自己嗎?在你考試前我一定會回來。”
“我不是不在您身邊嘛,當然要叮囑您一下咯。”
孫璟童走近梁佩伶,抱住她,閉上眼睛,是熟悉的衣服曬過太陽後的蓬鬆味,孫璟童也形容不出來,但就是讓她覺得心安覺得舒服。
梁佩伶低頭看看孫璟童的後背,襯衫下脊椎骨節清晰可辨,她太瘦了,抵在她鎖骨處的下巴硌得她有點疼,伸手撫摸著她的後背,有些硌手,到底是什麼時候瘦成這樣的,明明小學時候還有人嫌她胖來著。梁佩伶看著有些心疼,眼下朦朧了起來。
母女倆就這麼站立著,沒人說一句話,直到梁佩伶的咳嗽聲響起才打破了這份寧靜。
“您早些休息吧。”孫璟童放開梁佩伶,跟她到道了“晚安”回房。
第二天孫璟童去上學之後梁佩伶也出了門,她要去找孫璟童的親生父母,她知道孫璟童很難接受他們,但也是沒辦法的事,孫璟童還未成年不能沒有監護人啊。如果她身體無恙,她寧願一輩子都不去找他們,他們當初把她丟棄,現在去找他們不知道還會不會收留她。只能試一試了,希望他們還能有點良知。
梁佩伶到他們之前的住所,已經人去樓空,多方打聽之下才得知他們搬到了維市。梁佩伶輾轉來到維市,前往打聽到的地址,家裡只有一位老婦人,見到梁佩伶兇相畢露,連門都不讓她進,當初就是她極力把孫璟童往外送的,說生個女兒沒有用。梁佩伶只能在旁邊轉悠等孫璟童親生父母回家,應該能把她生母說動吧,她是孫國廉表妹,當初梁佩伶嫁進孫家時覺得她也是個溫柔善良的女子,只是她婆婆太強勢,把他們夫妻拿捏住了。
等到下午終於看見那夫妻倆回家,梁佩伶叫住了他們,孫璟童生母上下打量許久才認出梁佩伶,叫了聲“表嫂”,還想讓她去家裡。
梁佩伶拒絕了他們的好意,說出此行目的,夫妻倆面面相覷,之前說過不再往來的,如今要他們把孫璟童帶回來家裡老母親肯定不會同意的,孫璟童生母雖然有些動搖,但她得顧全大局不是。梁佩伶不得已將生病的事說了出來,看著她聲淚俱下,生母終於含淚點頭答應,生父也在一旁點頭,算是應允。
梁佩伶交代他們在孫璟童中考結束來即可,說完轉身走了,這個時間回安城的車已經停運,只能第二天再回去。
回安城之後,梁佩伶直接去醫院接受治療。
孫璟童這邊以為梁佩伶真聽醫生話出去散心了,每天照常上課,心情還挺愉快。
小區裡貼上的告示讓孫璟童愉快的心情消失大半,要求七月底之前所有住戶搬離小區,她每天進出幾趟都沒發現,臨近中考了她才無意瞟到上面的內容,距離上面的落款日期已經過去十幾天了,家裡沒個大人她也不知道需要做些什麼。
好在中考前一天梁佩伶也回了家,她的身體好像並沒有好轉,反而看著比之前還要滄桑,梁佩伶告訴她可能是路上奔波的原因,孫璟童有些懷疑但沒深究,只是讓她回家就多休息,梁佩伶溫柔應著。
問到搬家的事,梁佩伶沒有給出什麼有效答覆,只是讓孫璟童好好關心考試的事,搬家的事她心裡有數。
既然如此,孫璟童也沒再多問,之後就各自回了房間。
中考那兩天天氣不太好,早晨還出太陽,中間陰沉沉的,之後又下起大雨,彷彿考生的心情,進考場之前還信心滿滿,越做臉上越陰沉,最後就只有哭泣的份兒了。
考試結束,考場外直接來了場表情大賽,有哭,有笑,有平靜,有後知後覺。孫璟童沒多大感覺,就如平時測試那般。
出考場,孫璟童只注意腳下的路,道路不是很平整,有些地方有水坑,她今天穿的白色鞋子,得避開才行。
看著前面有雙大碼的鞋子出現,一看就知道是位男生,而且體型還不小,孫璟童往旁邊挪了兩步,打算另闢蹊徑,怎料前面的人也隨著她挪的方位挪了一下,孫璟童這才意識到對方腳尖朝她,孫璟童緩慢抬頭,確實體型不小,這些年沒注意,他竟然長這麼高了,她得仰這頭才能看清他的臉,臉上很多痘坑,還有很多後繼長出的,鼻樑上架著的眼鏡被撐得變了型,耳朵上方的面板被鏡架勒出很深的印子。
孫璟童不自然地扯了一下嘴角,算是打招呼,而後低下頭後退一步與他保持距離,剛想向其他方向跨出一步,前面的人出了聲。
“孫璟童,我有點事想找你,你能跟我過來一下嗎?”何呼的聲音從之前的尖銳變得沉悶,像敲擊潮溼木板的聲音,孫璟童有些反感。
“你有事直接說。”孫璟童實在不想走更遠的路,那樣會有更多的水窪。
“你就跟我來一下吧,不會耽誤你很多時間。”說完轉過身子走在前面。
孫璟童蹲下捲起褲腳,跟著前面的人走去。說不定是需要幫忙,也沒有什麼深仇大恨,既然找上門就幫一下吧。
前面的人在一個沒人的角落停下,孫璟童停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
“可以說了吧,有什麼事?”
何呼扭動脖子看了一眼周圍,看四下沒人才開口輕聲說道:“孫璟童,我喜歡你。”
孫璟童皺眉,不鹹不淡扔下一句“何呼,你是不是有病?”隨後快步走開了,腳下避開了所有的水窪。
何呼呆呆看著孫璟童的背影,她連走路都那麼瀟灑,即使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在搬走前能把自己心裡話說出來,青春也不留遺憾了,這大概也是長這麼大以來他做的最勇敢的事了。
何呼也不知道他的這種情愫是何時產生的,只知道最近孫璟童的名字一直在自己腦海中環繞,完全揮之不去,有時候聽課失神,會不經意寫下她的名字。大概是在這個叛逆的年紀,他母親對他越是管束他越想朝著她的反方向走,雖然她現在極少提及孫璟童的名字,但孫璟童在她心裡就是一根刺,所以她的無理取鬧讓他有了與她抗衡的心理,她越是不喜歡孫璟童,他越想著孫璟童,他甚至寫了封自認為能打動女孩子芳心的情書,只是他遲遲沒有把它交到她手裡,這舉動或許會打擾到她。大家都趨於美好事物,孫璟童成績好,何呼每次看年級名次表都能在第一時間看到她的名字,總是出現在前三的人應該不難讓人注意吧。人也長得好,標準的鵝蛋臉,整個人顯得很柔和,性格溫和,說話總是溫聲細語,就連剛才罵他,何呼都覺得那麼溫柔,在何呼眼裡孫璟童就是集所有美好於一身。
不知道如此美好的一個女孩子,他母親從小就讓他遠離她,大部分父母都願意讓自己的孩子跟學習好性格好的小夥伴玩耍,只有他母親是個例外,就像他的家庭,小區裡大多數夫妻都能相敬如賓,恩恩愛愛,最多也就拌個嘴,只有他母親閒在家裡還能找不同理由罵他們父子,他們父子一個工作一個上學,她說在家事情也多,也沒見她把家收拾得多整潔,衣服也是堆很久才會洗一次,就是準備的那兩頓飯也不見多有多美味,有時甚至是父親回家做的飯。何呼都佩服父親的忍耐力,有時候會想自己的父親怎麼會娶如此彪悍的人回家,他以後定不會娶這樣的人回家,他以後的妻子一定要是個溫柔的人。如果他的母親能如其他母親那般溫和,也許他的成績也不至於那麼差,現在能不能考上高中也只能看天數了。
何呼在原地呆了好久才緩慢往家的方向走去,心中無比輕鬆,考試並未給他帶來一絲焦慮,反正他也認命了,人生也不是隻有一條路可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