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種時節,莊稼人迎來農忙時刻,而苦讀多年的同學們迎來驗收成果的時刻,所有的努力將會在兩天以後得到一個答覆,在此之後是成功,是失敗,是悲,是喜都改變不了結果,或許一直前行;或許再次努力;又或許另求他路。最終都要等到兩天後才能揭曉答案。
孫璟童和嚴言所在的兩個班級選在了同一個餐廳聚餐,剛開始大家都略顯拘謹,幾乎是悄無聲息地吃著飯,吃得半飽,有些男生開始斟起酒來,敬老師,敬同窗,敬友情也或許有愛情,敬曾經努力的自己。
孫璟童被茶水佔據了半個胃,拉嚴言去衛生間躲避,她實在招架不住同學們的熱情,再喝下去得喝吐。沒想到平時一個個看似乖巧的同學,喝起酒來卻是異常豪爽,女生也是如此,孫璟童沒那酒量只能以茶代酒。來敬酒的同學有些甚至都沒講過話,敬酒時卻能說出一些感人肺腑的話,孫璟童很是佩服。有幾個不喝酒的女同學也紛紛躲到各處。
嚴言身上帶了些酒氣,她這樣能跟男生稱兄道弟的性格孫璟童是早就預料到她是逃不過喝酒的,怕她會喝醉,孫璟童讓嚴言陪自己多呆了一會兒,即使這裡不是特別好的地方,總好過身體上的不適,再是怎樣特殊的日子,都該適可而止的,外邊那群人哪裡有要停止的意思。
等外邊聲音漸小,孫璟童才帶著嚴言出去。她們才出去,就有幾個人過來說已經找她們好久,接著給她們一人遞了一杯酒,嚴言接過,孫璟童猶豫,她從來沒喝過酒,聞著就沒有想喝的慾望。其中一位同學說隨便抿一口就行,孫璟童才接過,抿了一口,嗆得直咳嗽,人生五味都在這酒裡了。嚴言直接喝完,孫璟童看得直咬牙關,還好杯子不大,但是足以讓孫璟童緩很久了,嚴言卻只輕輕皺了一下眉,沒想到這小姑娘酒量這麼好,是什麼時候偷偷練的嗎?
待他們回到原來的位置上時,整個飯廳充滿酒氣,已經有幾位同學喝趴下了,兩位班主任尚存些意識,但也只能坐在位置上口齒不清地吹牛,有幾位老師也是面頰通紅,還有幾位同學抱在一起哭,剛才去迎他們的幾位同學是為數不多的喝了酒還清醒的人。
沒想到這結果會是這麼慘烈,幾位同學吐槽那些趴下的就是逞能,沒多少酒量還要乾杯,還有兩位同學酒精中毒已經送醫院了。聽說一位是考試沒考好,借酒消愁,結果把自己喝進了醫院;另一位則是為情所困,今天鼓起勇氣想要跟喜歡很久的女生表白,結果發現女生早就和其他男生悄悄在一起了,於是自己喝悶酒,喝出了問題。孫璟童唏噓,一場畢業聚會竟然還能看到人生百態,但是她並不同情他們。這些能算什麼事啊,以後的人生還要遇到多少事啊,如果都這麼對待自己,那身體也不夠折騰幾次的。
也許是孫璟童經歷的太多,她根本無法理解他們的所作所為,在她看來除了生死,其他都是小事,特別是以上兩位同學,那隻能算是微小得不能再微小的事。考不好大不了重新來過唄,還有另外那位,又不是所有的喜歡都非要得到一個正面的回應,大不了重新喜歡一個唄。
人都沒幾個能正常走出大門了,竟然還有人提議去唱歌,孫璟童也是挺佩服這些同學的,嚴言在一旁卻是異常興奮,把手舉得高高的,生怕別人不帶她去。
對啊,唱歌是她的強項啊,她怎麼會錯過。
嚴言過來跟孫璟童撒嬌:“童童,就去一下嘛,去一下我唱兩首,我們就回學校,就兩首。”嚴言比了個剪刀。
好不容易放鬆一下,孫璟童也不想掃興,只能點點頭。
孫璟童也是第一次去唱歌,包房裡昏暗的燈光以及空氣裡那浸滿菸酒的味道讓她非常不適應,推門進去就皺起了眉,雖說一個班開了一個包房,但壓根分不清哪個班級在哪間,因為兩間都有兩個班的學生,兩個班平時都挺和諧,所以她們也就隨便進了其中一間。嚴言去點歌的時候前面已經點了十幾首,輪到她不知道得到什麼時間了。
各位同學可能之前還喝得不夠盡興,又讓服務員抬了些啤酒,孫璟童看得頭皮發麻。
人家在唱:
“手牽手
一步兩步三步四步
望著天
看星星
一顆兩顆三顆四顆
連成線
……”
旁邊的同學則是杯碰杯,一杯兩杯三杯還有第四杯,孫璟童也沒能逃過,對方給的理由是啤酒不易醉,就是不容易醉也沒這樣的喝法吧,前面在飯廳喝的茶還在肚子裡呢。
等嚴言唱完她點的歌已經是一個多小時以後了,孫璟童不知道跑了幾趟衛生間,酒沒喝多少,基本是之前的茶水惹的禍。她出包房以後就在外邊休息區待著了,覺得差不多了才回的包房,她出來時看嚴言跟其他同學聊得很開心便沒叫她。
嚴言出包房的時候路已經走不穩了,只能任由孫璟童扶著,看樣子心情很好,邊走還邊唱,似乎意猶未盡,如果孫璟童沒在場,她可能還會待很久。
孫璟童打了車回學校,嚴言在車上仍是不老實,又是唱又是笑,孫璟童都有些尷尬了,不時去捂嚴言的嘴。司機師傅沒什麼異樣,只是專心開著車,顯然他習慣了這種場景,每年高考結束這樣的場景應該都會上演。
到達校門口,孫璟童給錢的時候,司機師傅不忘說一句“你同學唱歌挺好聽的”,孫璟童尷尬笑笑,她挺怕吵到司機的,沒想到他會說這麼一句。
校園裡很安靜,其他兩個年級還在上晚自習,嚴言閉眼攀在孫璟童肩上,任由孫璟童帶著走,她們寢室在離校門口最遠的一個角落,有一公里的距離,嚴言比孫璟童重一些,還幾乎把身體重量都壓在孫璟童身上,孫璟童走得很是吃力。
嚴言輕笑著在孫璟童耳邊說:“童童,今天晚上有人跟我表白了。”
“怎麼樣,開心嗎?你看,我就說人家只是沒表達,現在不就表達了嗎?”
“挺開心的,不過我拒絕了,因為我不瞭解他,還有,還有我有喜歡的人了。”嚴言臉上出現了一抹嬌羞。
“哦~是誰啊,我認識嗎?”
“以後再說吧,還不知道人家對我什麼感覺呢。”
“希望能見證你的愛情哦。”
“高一跟你一個班那個小帥哥是不是也要跟你表白,剛才你沒在的時候他過來我們這邊包房,問我你去哪兒了,我也才發現你沒在,後來他又出去了,有沒有去找你?”嚴言終於挪離了孫璟童一些,重量減輕不少。
“你說的誰啊?沒有人找我啊,你不要一來就聯想到這些事上好嗎?”
“那他還能找你幹嘛,難道這時候跟你探討題目不成?哎,就是那個瘦瘦高高的,聲音還很有磁性那個,頭髮隨時理得短短的,還依舊很帥那個,他當時是不是你們班草啊?”
“頭髮短短的,你說的是範琦君?他們班也在這兒嗎?”
“啊,對對,好像是叫這個名字。他們班也在,在我們前面來的。怎麼樣,如果他真的跟你表白你會答應嗎?”
孫璟童搖搖頭。
“為什麼?他那麼帥你都不考慮一下?”
“那剛才跟你表白的男生長得怎麼樣?”
“還好吧,雖然比不上那個班草。”
“那也是一樣的道理啊。他找我不一定就是因為你說的這個事,而且他的家庭和我一對比,就不該考慮。”
“童童,不管我說的是不是真的,你都不能因為家庭有這樣的想法,你的出生你選擇不了,過去的事你也改變不了,你值得被愛的。”
“我有你愛我足矣。”
“好吧,那以後就由我來愛你吧。”
孫璟童和嚴言你追我趕回到了寢室,嚴言的寢室在四樓,床位還在上鋪,因為喝了酒,孫璟童沒敢讓她再回自己寢室,而是讓她跟自己在一樓下鋪寢室擠擠。
寢室其他同學還沒回來,有三位同學的家在維市,一位同學有親戚在維市,還有一位去了網咖,估計她們今晚都不會回來了。洗漱完畢,孫璟童和嚴言又開啟了“臥談會”。可能是喝了酒的緣故,沒聊多久倆人就睡著了。
孫璟童已經很久沒這麼快入睡了,她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在教室裡上課,她站著在回答問題,講臺上是蘇老師,同桌是嚴言,另一邊是蘇牧謙,蘇牧謙同桌是範琦君,她們後面那張桌子坐著麥小飛和何呼,旁邊還有一些認識的和不認識的同學,她離世的父母以及生父生母坐在最後一排也在聽蘇老師講課,每一個人臉面帶微笑,好像都在跟她說“加油”。夢境很亂,孫璟童卻覺得很合理。
接著,畫面一轉,孫璟童回到了安城那個小區的大樹下,蘇牧謙也出現了,他的臉是模糊的,但是孫璟童知道那就是他。
蘇牧謙說真好,他們又在一起上學了。
孫璟童糾正他說這是他們小區,不是學校。
蘇牧謙偏說就是學校,還說要帶她去參觀。
蘇牧謙轉身拉著孫璟童往裡走,孫璟童確實看到了一幢幢教學樓,再往前去是一個很大的廣場,廣場背後是圖書館。蘇牧謙轉回身說,我沒騙你吧。
孫璟童點點頭,再任由蘇牧謙帶著她往前走。她無心看前面的路,只是在區分到底是夢境還是現實,如果是夢境為什麼看到的建築都那麼真實,如果是現實她和蘇牧謙到底是什麼時候遇到的,這麼多年沒見,他怎麼會一眼就認出她。
前方有人叫她,是嚴言。嚴言也在這個學校?旁邊站著的是麥小飛,他們怎麼會在一起,他們很熟嗎?
再往前走,蘇牧謙跟前面的人打招呼,是何呼和範琦君,倆人微笑看著她和蘇牧謙。
再要往前走時,孫璟童醒了,原來真是場夢。再回想一下剛才的夢境,其他人的臉都很真實,唯獨記不起蘇牧謙的樣子。
天已大亮,是時候收拾東西回家了。
今天嚴爸會來接嚴言,嚴言讓孫璟童乾脆一起回安城,畢竟她每個假期都要回去。孫璟童想想也是,她還要把書放去嚴言家。
孫璟童在過去一年裡已經把之前放在維市生父生母家裡的東西一點點搬去嚴言家裡,是嚴言給她出的這個主意,反正他們家在短時間內不會搬,孫璟童東西也不多,等她能自己掙錢了,在一個地方安定了再把東西搬走。
孫璟童一直在想怎麼悄悄離開不讓生父生母找到她。不是他們對她不好,而是對她太好了,她有負罪感,她從來沒想過要和他們親近。她終將不會和他們生活在一起的,會一直把與他們的界限放在跟前的。他們應該把對她的那份好留給黃盼盼,省得她老是覺得是孫璟童的到來分走了父母對她的愛。
明明從孫璟童去到那個家裡到現在,他們對黃盼盼一直是那樣的,眼神裡是寵溺,就算是犯了錯,她一撒嬌他們就不會奈她何。而面對孫璟童,眼神裡流露的是不自然,生怕他們做的孫璟童不滿意,他們只是想彌補之前的事。
孫璟童覺得生活在那樣的環境下太累了,他們累,她也累,不如趁早搬離,這樣大家都能解脫。於是在談到搬走的時候嚴言就讓她把東西搬去他們家。早知道當初就直接放嚴言家裡,省得現在搬來搬去。
當初孫璟童根本不想思考任何問題,都是任他們牽著走的,她走出那個黑暗時刻花了很長的時間。大家都睡著了,她還坐在寢室樓前的路燈下看書,她根本沒法入睡,躺著床上腦子裡全是親人的影子。看書其實沒能看進去多少,只是為了尋求一些心理安慰,給自己一個在努力學習的錯覺。
整個高中,孫璟童的黑眼圈從未消失過。高考結束那晚是整個高中睡的最好的一晚,入睡快,入睡時間長,還做了一個算是美好的夢。
安城依舊讓人安寧,即使天氣熱得讓人抓狂,但是不思考就不會有那麼多煩惱。
嚴母早就準備了很多好東西迎接他們。嚴母責備孫璟童不好好吃飯不好好睡覺,人又瘦了,黑眼圈又重了,晚上得吃點才行。
孫璟童想,這才是正常父母對待自己孩子的樣子吧。
晚飯,蘇老師夫婦也被嚴母邀請了過來,一番其樂融融的景象,是孫璟童懷念已久的氛圍。
孫璟童在安城辦完事,又在嚴言家住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帶著在學校就分好的行李去了維市,先把行李寄存在了車站,回了一趟生父母的家,只有老婦人在家,倆人無話可講。
孫璟童進了趟自己住的房間,她把之前的醫藥費,這幾年他們給她的錢,加上她覺得她在這裡吃住需要花費的錢全部存到了一張卡里,把卡放在了桌上,還留著張字條,感謝他們這些年來的照顧,給他們添了麻煩,銀行卡的密碼是她生日。她沒有直接把密碼直接寫出來,生母應該知道的。孫璟童知道老婦人不會進那個房間,黃盼盼住校,今天不會回來,她才敢把銀行卡放那裡,老婦人定會告訴生母她回來過,到時候生母去房間就能看到這些東西。
做完這些,孫璟童直奔車站,踏上了去寧城的路,孫璟童既興奮又緊張,不知道接下來迎接她的是什麼。
維市到寧城三個多小時的車程。孫璟童的計劃是如果到達時間早就去找個招暑假工的地方上班,如果時間晚就先找個地方住下。
孫璟童買到的車票是下午四點的,到達維市時已經不早了,只能先找個地方住下。
第二天孫璟童腿都快走斷了還是沒能找到合適的工作,快要放棄的時候遇到了一家準備開業的火鍋店在招人,詢問了一下包吃包住,老闆看孫璟童白白嫩嫩的,怕她吃不了苦,本來不打算要她的,孫璟童一再保證自己能吃苦,老闆看她也挺可憐就收下了她。
其他員工都是有過工作經驗的,只有孫璟童是剛接觸社會的,剛開始只能看著別人做什麼她也做什麼,雖然有些手忙腳亂,但還算勤快。
剛開業那兩天人很多,孫璟童累得都快直不起腰了,依然咬牙堅持。
剛開始大家以為孫璟童是養尊處優的大小姐跟父母吵架離家出走才來找工作的,想著她也做不了幾天。後來才知道她打算來這邊上學,現在算是勤工儉學,大家對她的態度也改變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