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宴舟先她一步踏入了院中,稍稍側頭,聲音透著幾分冷冽,“今日之事就且算了,但下不為例!”

侯府向來戒備森嚴,卻容許外人隨意闖入,且無人發覺。

看來還是有疏漏之處,也多虧了她,才能發現。待查出漏洞,要多加防範才是!

即是如此,算是將功補過,饒了她這回罷了。

蘇雲淺稍稍鬆了口氣,緊繃著的琴絃總算鬆懈下來,她行了一禮,“多謝郎君。”

裴宴舟悶哼一聲,撩起衣袍,徑直踏入屋中。

蘇雲淺見他走了,立馬收起乖順的姿態,衝著他的背影翻了個白眼。

若不是老孃抓住了你同白月光廝混的把柄,你會這麼輕易放過我?

咱倆彼此彼此,你拽什麼?

洞房中,紅燭搖曳。

二人走完了新婚流程,已近子時。

待喜婆離去,裴宴舟一直坐於案几旁,並未挪動半步,看樣子,他是打算在那兒坐一宿了。

蘇雲淺半靠在床沿,慵懶的打了個哈欠,睏意早已襲來。

可裴宴舟擺著張死人臉往那一坐,讓她睡也不是,不睡也不是。

不想與自已同床共枕?

就算是你願意,我還不樂意呢!

躊躇了片刻,蘇雲淺開口:“郎君,妾身可以去耳房同海棠同住,你明日還要早朝,切莫累壞了身子。”

說完,她也不等裴宴舟回覆,迅速起身退了出去。

新婚朝廷批准三日婚假,可裴宴舟卻以公事繁忙為由,堅持上朝。這裡頭的意思,蘇雲淺自然明白。

他不過是瞧不上自已,不願和自已相處罷了。

可她蘇雲淺想要的從來只是榮華富貴,一世安穩。不用伺候男人,那再好不過!

裴宴舟餘光掃視著蘇雲淺離去的倩影,唇角勾起了一個弧度。

呵,她倒是挺自覺。

*

翌日清晨,等蘇雲淺醒來,裴宴舟早已備馬上朝。

她起床稍稍梳妝打扮了一番,由丫鬟簇擁著去了蘭芳榭,既已入了侯門,免不了每日的晨昏定省。

“夫人,少奶奶來了。”

榮昌長公主朱玉呷了口茶,抬了抬眼皮,眉頭輕皺,“讓她進來吧。”

須臾,蘇雲淺緩緩步入。

她今日穿了件黛青色牡丹刺繡長衫,下搭金邊馬面裙。頭髮則梳成了包髻,鏤空蝴蝶髮簪點綴其中,簡單大方又不失體面。

而那張俏麗的鵝蛋臉,只略施粉黛,卻已美得叫人移不開眼。

“兒媳見過母親。”蘇雲淺屈膝行了一個萬福禮,身邊的丫鬟將剛剛沏好的茶遞到了她手中。

“母親,請喝茶。”蘇雲淺低垂著眼眸,上前一步,雙手將茶奉上。

朱玉細細打量了她一番,並未伸手去接。

蘇雲淺就這麼雙手託著茶盞,保持著敬茶的動作,不敢輕易動彈。

直到她的雙臂漸漸發酸,朱玉方才開口:“今日,你來得晚了一些,早茶我已經喝過了,你先回去吧。”

蘇雲淺有些尷尬地收回了胳膊。

每日晨昏定省的時間定在了辰時二刻,她今日明明提前來了,又怎會晚到。

只怕是這榮昌長公主有意找她的麻煩。

蘇元淺低垂著眼簾,掩蓋了思緒,又行了一禮,“母親教訓的是,兒媳明日定早些來。”

朱玉似乎懶得再同她說話,自顧自地拿起桌邊的茶盞,掀開茶蓋抿了一口。

蘇雲淺也不想留在此處自討沒趣,說了幾句寒暄的話,退出了蘭芳榭。

待她離去,翡翠屏風後走出一中年男子,正是永安侯裴臻。

“夫人,既然這婚事已成定局,你又為何要刻意刁難舟兒媳婦。”

朱玉氣得將茶盞狠狠砸在了桌面上,“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咱們侯府嫡出的長子竟娶回來一個庶女!這門婚事還不如你同那狐狸精所生的庶子,你是想讓整個京都看我們的笑話嗎?”

裴臻見朱玉動了怒,連忙上前安慰,“夫人切莫生氣,小心氣壞了身子。”

朱玉一把扯開他搭在肩上的手,怒道:“說到底,這事還得怨你,若不是你告狀到皇兄那兒,又怎會討來這樣一樁婚事!”

裴臻無奈嘆氣一聲,“這婚事是先皇定下的,那蘇家鬧出逃婚一事,若要退婚,需得經過聖上的應允。原本以為那蘇家想用一個庶女搪塞此事,聖上會為咱們主持公道,可誰曉得聖上竟有那般說辭。”

“你也知曉,那年才藝大會,這蘇家五娘子替嫡姐參選,在大會上拔得了頭籌,得了聖上賞識。聖上便說,這親事定的是蘇家,卻並未指明是蘇家的哪一位姑娘,他就瞧著那五娘子才貌出眾,和咱們舟兒很是相配。”

“哎......”裴臻又嘆氣一聲,“聖上都如此說了,我還能如何推脫?”

若是他在聖上面前搬出“嫡庶”的那套說辭,只怕會引來殺身之禍。

誰人都知,當今聖上並非先皇后親生,而是一個嬪妃所出,從小養在了先皇后身邊。

先皇最開始所立的儲君也並非是他,這奪嫡之路並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完的。

同為庶出的皇子,最忌諱的便是“庶”這個字。

朱玉聞言,方才平復了情緒,輕輕撫著胸口,長長舒了口氣:

“我猜皇兄定是記恨當年我向著二哥,並非向著他,對我心生怨恨,才故意為之......”

“夫人!”

話還沒說完,卻被裴臻打斷,他警惕地看向了四周,“此話萬萬不可亂說,小心隔牆有耳。”

......

*

時近傍晚,落日餘暉。

一輛馬車平穩地行駛在石板路上。

“公子,我見你今日的氣色比往常要好許多,看來是新婚燕爾,喜氣養人啊。”

俞慶手持韁繩,一邊御馬一邊扭頭看向了馬車內。

須臾,裴宴舟面無表情地撩開了車簾,冷冷道:“閉嘴!”

俞慶再也不敢多言,識趣地閉了嘴。

裴宴舟將車簾合上,重新端坐於車板之上,回想起剛剛俞慶所說的話,陷入了沉思。

三年前,他患上了不寢之症,每到夜晚很難安穩入睡,尋遍天下名醫也無藥可治。

可昨晚,他竟然一夜好眠。

房間內殘留的陣陣藥香,讓他很快進入了夢境。

那藥香,是她留下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