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藝樓一案算是告一段落。

林瓶的死給那天在場的眾人都帶來了巨大的衝擊,兇手已死,陳尚書不再叫囂為兒報仇,可是心裡卻並沒有復仇的快感。

有林相出面,陳尚書沒有為難那些女子,全部歸還了賣身契,甚至將私府的宅子也一併送給了她們。

林相面聖陳述了這件事的經過,張子言雖屬於誤殺,但傷人性命,不可不罰,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經林相建議,杖三十,將張子言發配邊疆,非詔永世不得進京。

張尚書本想求情,可最終什麼也沒有說,也許讓他去邊疆鍛鍊不是一件壞事。

張子言更沒有怨言,他本不是惡人,殺人之後也日日受盡良心上的折磨,身體上的苦痛反而能消磨一些內心的痛苦。

林相沒有說的是,邊疆正是鎮遠大將軍駐守之地,因為陳鵬的事情,京中對趙小姐多有流言,趙將軍為了保護家人,決定舉家遷往駐地。後續如何,就看他們的緣分了。

自那日後,林相一直稱病在家沒有去上朝,好友已死,唯一的女兒也死在自已面前,這樣的打擊,讓他一夜之間彷彿蒼老了許多。

林相做主厚葬林瓶,下葬那日,那十幾個女子身著素紗為她送行。

林道夕他們也全都換上了深色衣袍,面容肅穆,為林瓶默哀。

這時一個女子朝沈墨生走來,沈墨生認出是紫苑,她今日換了白衣,面容十分憔悴。

紫苑看向沈墨生的眼神很是複雜,一方面恨他揭開真相,害死林瓶姐姐,可另一方面又知道最後的解脫是姐姐一直所期望的,並不能怪怨沈墨生。

她自懷中掏出一本冊子,交到沈墨生手中“這是林瓶姐姐之前讓我交給你的,她不知道那日林相會來,原本是準備拿這個換我們姐妹自由。”

沈墨生接過,開啟看到裡面記錄了日期和名字,還有陳鵬和一些官員的來往事由,他瞬間明白,這就是去陳鵬私府的人員名冊,是陳鵬原本打算用來保自已出去的東西。

他點頭,鄭重收下,他不是什麼俠士,可是師父曾經教導過他,千里之堤潰於蟻穴,今日只是官員腐敗,來日便是朝堂動盪,國將不國,他雖不是達官顯貴,但哪怕只是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也有義務為自已的國家盡心竭力,今日他若袖手旁觀,來日禍臨已身,何人能夠助他?

紫苑見他收下,不再多言,轉身就要走。

“誒,你,你們今後有什麼打算?”沈墨生忍不住問道。

紫苑笑了一下,臉上好像又有了初見時的生氣“天下這麼大,總歸有條活路,想回家的姐妹,我們湊錢送她們回家,不想回去的姐妹,我們打算一起租個鋪子,做點小買賣。”

“不去天藝樓?”沈墨生想起顧時念那日的建議。

“不去了”紫苑搖搖頭,那堅毅的眼神讓沈墨生想起了林瓶“經過這件事,我們打算換個活法,不為任何人,只為自已活著,我知道顧老闆是個好人,可我們這次想靠自已撐起一片天!”

沈墨生被女子打動,問道“還在京中?”

紫苑道“對,還在京中。”

幾日後,京中開了一家繡紡,據說從店長到店員全部是女子,那裡的繡品工藝高超,價格公道,生意很是紅火,繡紡的名字就叫林瓶繡紡。

沈墨生看著店鋪出神,突然被人拍了拍肩膀,他回頭,看到顧時念那張俊美非常又極其不正經的臉“我打聽了,紫苑現在是繡紡老闆,就在店中,怎麼?我陪你進去看看?省的你老盯著人家店鋪。”

“休要胡言!”沈墨生生氣道。

“別惱別惱,逗你的”顧時念趕緊道,“我來是有正事找你,有人要見你。”

“誰?”沈墨生問道,他在京中除了他們並沒有熟人。

“見了就知道了。”顧時念的表情一反常態的嚴肅下來。

“對了,把林道夕也喊上,他最近一直在府裡陪他父親,好久沒見他人了。”沈顧時念正經不超過三秒“我樓裡進了好酒,咱們今天不醉不歸。”

沈墨生無語,不是很想去,不過又對要見他的人產生好奇,他其實已經猜到,可能是那天藝樓的幕後之人。

沈墨生雖然是老闆,但是看他的樣子,並不像京中大家族的公子,沒有後臺撐腰,天藝樓不可能在那麼短的時間裡成為京中最大酒樓。

所以他打算去會一會這個後臺。

沈墨生跟著顧時念來到天藝樓,不多時小廝將林道夕也接了過來,三人碰面,雖然沒有說什麼,但是有一種說不明的默契在三人之間縈繞。

那人已經在雅間等候,顧時念帶二人來到樓上,那人竟然選在了“天上人間”,倒是讓沈墨生更多了幾分好奇。

顧時念先推開房門走了進去,沈墨生和林道夕跟在後面,看到屋裡的人,林道夕先是一愣,趕忙就要行禮。

“參見太子陛下!”林道夕曾在府中見過太子,所以一眼就認了出來。

沈墨生也驚了一下,跟著就要行禮,太子擺擺手“免禮吧,不在宮中,不用這般拘謹,落座吧。”

林道夕看到顧時念已經大喇喇的坐在了太子旁邊,便也和沈墨生圍坐在旁邊。

沈墨生沒想到這天藝樓幕後之人竟然是太子,忍不住偷偷打量起太子來。

如今是神豐王朝,國號為武,許是龍脈庇佑,皇室福壽綿長,人丁興旺,當今天子快到知天命之年才繼位,如今已是花甲之年,還是精神抖擻,生龍活虎,除太子外,皇家還有十幾位皇子,六七位公主,太子年齡稍長,其他皇子也已成年,在這種情況下,皇室奪嫡之爭,準備時間更長,競爭也更加激烈。

太子李明鴻已是而立之年,丰神俊朗,風度翩翩,儒雅非凡,雖然沈墨生沒有與他接觸過,但是民間傳聞太子性情溫和,心繫百姓,一定會成為明君。

李明鴻為沈墨生斟了一杯茶,“那日林相進宮稟告天藝樓一案,孤正在御書房,知曉是你查明瞭真兇,所以特地讓顧時念約你過來,想要當面道謝。”

“還有林公子,也幫了大忙。”李明鴻一點也沒有端著架子,給林道夕也斟了一杯茶。

“您客氣了,我也並沒有做什麼。”林道夕接過茶水道。

“查明真兇是我應該做的,您不必如此。”沈墨生也道。

“二位謙虛了,天藝樓發生人命案,影響生意不說,對孤的聲譽也有損,查出真兇,算是替孤解了心結。”李明鴻笑容謙遜“那日聽聞沈公子是包公弟子,更是讓孤心生敬佩,想要一睹真容。”

顧時念聽了一愣,這他倒是頭回聽說,沈墨生太低調了,平時也沒聽他說過,他自已要是包公弟子,得天天掛嘴邊。

“我不及師父十分之一。”沈墨生道。

“天藝樓一案已經說明了一切,三位皆是人中龍鳳,沈公子為包公弟子,神探如神,林公子有相門風範,知書達禮,時念一直為我做事,精明強幹”李明鴻面面俱到的點到三人,也不再賣關子“其實今天,叫各位前來,還有一件事想請你們幫忙。”

“幽冥山,不知你們是否聽過。”李明鴻表情嚴肅下來“每年七月十五,那裡都會舉辦道法大會,除了各道教派系參加,很多平民百姓也會觀禮,甚是隆重。”

林道夕有所耳聞,本朝民風開放,各類學術文化百花齊放,百家爭鳴,修仙修道的門派也不在少數,只不過從未聽說有人得道成仙,鬼神之說只存於神話典籍之中。

“據說道法大會旨在切磋道法,各大門派現場比試,拔得頭籌者會得到一味靈藥,這藥由上屆獲勝門派所煉,或延年益壽,或增長法力。今年的丹藥是由上屆魁首天一道煉製,據說能增加十年壽元。”

“原本這些都是民間所傳,大會也只是為平民百姓增加了茶餘飯後的談資,但是今年父皇剛過花甲,感覺身體不似往年強健,在國師建議下,便對著靈藥動了心思,所以我想拜託幾位,參加道法大會,取回靈藥。”

“既然是陛下想要,直接派人去上屆獲勝門派取要即可,哪用參加大會這麼麻煩?”顧時念疑惑道。

“你有所不知,這靈藥,一年只煉得一顆,集天地之靈氣,如果直接取走,那道法大會就不能召來,引來各門派和百姓怨言,得不償失。”李明鴻道。

“即是如此,殿下為什麼要派我們去?我朝能人眾多,我等一不是修道之人,二不會道法,即使去參加道法大會,也得不了頭籌,拿不到靈藥。”沈墨生道。

“不瞞大家,我朝各家文化百花齊放,百家爭鳴,我自然支援各種文化發展,但對於道學雖然崇敬,卻接觸不多,更別提認識可用之人,而且這次,還有另外的事情需要各位”李明鴻喝了口茶水,道“這次道法大會,據說輪迴道也會參加。”

看三人一臉迷茫,李明鴻解釋道“輪迴道是道學界最神秘的門派,此前從未參加過道法大會,這次據說是為了靈藥前來。”

“那需要我們做什麼?”顧時念聽得雲裡霧裡,忍不住問道。

李明鴻看了他一眼,道“這個輪迴道,有問題。”

“什麼問題?”沈墨生問道。

“輪迴道雖然神秘,但是在民間有很多傳聞,比如有人說,他們的秘法,可以生死人肉白骨,還有人說,如果能加入輪迴道,就等於一隻腳邁入了天界,諸如此類還有很多,在這些傳聞的引誘下,不少人擠破頭想加入輪迴道,可是更多人,連輪迴道在哪都不清楚,甚至於產生了一個民間組織,叫輪迴使,專門帶人去尋找輪迴道。”

“但是最近,輪迴道開始利用輪迴使大量招收道童,男女不限,人們紛紛把自已家孩子交給輪迴使,送往輪迴道。送去的孩子,開始還向家中送信報平安,但是慢慢的,就杳無音信。可是報官尋親的父母很少,大部分人認為自已的孩子並沒有失蹤,只是已經昇天享福了。”李明鴻嘆氣道。

“他們父母不管,孤不能不管,那麼多的孩子,都是我們武國的未來,繼續放任下去,失蹤的孩子只會越來越多。”李明鴻語氣激動“所以孤希望各位,能去道法大會查明真相,找到真兇,救回孩子們。”

“有沒有可能,是有人假借輪迴道之名拐騙這些孩子?”沈墨生問道。

李明鴻搖搖頭,“輪迴使原本只是自發的民間組織,但是近來突然有了輪迴道的信物,輪迴眼,那是輪迴道內部之物,正因為有了信物,人們才放心的把孩子交到他們手中。”

“輪迴道雖然神秘,但不是完全不出世,這些事他們一定也知道,如果不是他們授意輪迴使將孩子帶走,為什麼不出手製止,反而讓這些人打著他們的名號作惡?無論如何,這件事一定與他們脫不了干係,不管他們是不是真兇,見到他們才能有線索。”李明鴻鄭重道“武國的未來,就拜託三位了。”

沈墨生不自覺點點頭,他其實無意於朝堂,更不想投靠皇室,可是案子送到眼前,他無法坐視不管。

林道夕和顧時念也是如此想法,尤其對於顧時念來說,和沈墨生林道夕查案,是他來了這裡以後,第一次清楚感受到這個世界的真實性。

三人對視一眼,就明白了彼此的想法。

李明鴻見三人同意,高興道“孤這就命人備好馬車盤纏,即日啟程,道法大會七日後在幽冥山召開,從這裡前往路程需要三日,去了以後各位可以先遊玩一番。”

“對了,所有開銷銀錢由天藝樓提供,”李明鴻特意囑咐道“時念,你從賬上支一千兩,正所謂窮家富路,你且替孤在路上照顧好大家,孤雖不能同往,可心始終與你們一處。”

三人謝過太子,就各自回家收拾。

不到兩個時辰,就坐上了前往幽冥山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