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來到義莊門前,這裡白天尚且陰森可怖,到了晚上更加瘮人,門口掛著的兩盞白色燈籠,裡面的燭火被風吹得忽明忽暗,一晃一晃,顯得好像屋裡有什麼要跳出來似的。

林道夕哪經見過這個,還沒進去,就感到手心已經冒汗,他不由得看向沈墨生,卻見他還是一臉淡然,大步流星的朝義莊裡面走去。

林道夕沒有辦法,只能一狠心一咬牙,跟了上去。

推門進去之前,沈墨生從懷裡掏出兩塊布巾,一塊遞給林道夕,一塊系在了自已臉上。林道夕雖然不知道是做什麼的,但是在現下這個情況,他對沈墨生是無比的信任,連忙照著他的樣子,也把布巾圍系在臉上,這塊布聞著竟然還有一些草藥的清香。

沈墨生見他繫好,伸出雙手,推開了義莊的門。

門剛一開啟,撲面而來的一股臭氣,讓林道夕立馬知道了這塊布的作用,雖然屋裡只有兩具屍體,但現在正值夏季,屍體就這麼擺在這裡,別說一天,就是幾個時辰,也該腐壞了。

這股味道衝的林道夕只想作嘔,要不是這塊布,怕是已經吐出來了。

沈墨生倒是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看他林道夕不適,對他道“要不你先出去?”

林道夕擺擺手,總覺得他這語氣裡怎麼有點瞧不起自已的樣子,大男子頂天立地,一點臭味算什麼。

林道夕剛剛撐起來的一點男人自尊,在看到沈墨生掀開蓋著屍體的白布時蕩然無存,他直接扭頭出去,在門外吐了起來。

等他吐完回來看著沈墨生正輕輕翻動屍體檢視外傷,胃裡又忍不住泛出酸水,這可是他第一次見屍體。

他強忍著壓了下去,看沈墨生熟練的驗屍,對他在心中又敬佩了幾分。

看過了詩情,二人來到陳鵬的屍體前,陳鵬新死不久,屍體還很僵硬,臉上的屍斑也才剛剛浮現。

想到白天陳鵬還同自已講話,現在卻已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林道夕心中感慨不已。

沈墨生一邊有條不紊的檢視著屍體,翻看陳鵬頸間傷痕,一邊拿出本子記錄,林道夕瞥了一眼,看到詩情的情況也已經記錄在了上面,可能是剛才自已吐的時候他記的。

記錄完畢,沈墨生將陳鵬用白布蓋上,走到房間正中,對著兩具屍體深鞠一躬,林道夕有樣學樣,也恭恭敬敬行了個禮。

二人退出門外,重新關上了門。

“怎麼樣?看出什麼來了嗎?”林道夕忍不住問沈墨生。

沈墨生剛要回答,突然聽到一陣腳步聲隱隱還夾雜著哭聲,他擺擺手,示意林道夕先離開此地,林道夕心領神會。

二人剛要往外走,聽到腳步聲已到近前,林道夕來不及多想,拽著沈墨生就躲在了院內的草垛後面。

只見一中年男子哭喊著就衝了進來,林道夕認得那人,正是禮部尚書。

“兒啊,兒啊”禮部尚書哭喊著推開房門直接衝了進去,看到屍體有三具,他微微一愣,忙不迭掀開白布,一掀起來發現不是,就趕緊走到另一具屍體跟前,他動作慢了下來,手微微顫抖著緩慢的掀開,在看清白布下的人的臉時候,爆發出一陣尖銳的哭喊,悲慟欲絕。

陳鵬不光是禮部尚書的獨子,還是老來得子,禮部尚書對其十分溺愛,他做的那些荒唐事,他不是不知道,只不過自已就這一個兒子,自然是要寵著些,不就是女人嘛,侍妾玩物而已,多幾個也沒什麼大不了。正妻才最重要,所以他腆著老臉為他說來了將軍府的嫡女,不日便可成親,可是他的兒子,他唯一的兒子就這麼沒了啊。

陳尚書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身後的家丁也匆匆趕來,李寧帶著人手也追了過來。

“陳大人節哀啊,我這就讓人把公子給您送回府中。”李寧一臉悲痛對陳尚書道。

陳尚書看著李寧,怒紅了眼,“送回去?人都沒了,送回去有什麼用?我不信我兒會自殺,我兒更不會殺人,我告訴你,查不出兇手,我讓你們陪葬!”

李寧身形一抖,跪倒在地上“大人,您息怒,可是令公子確實是在獄中自縊,對了,吏部尚書家的公子可以作證!”

“吏部…”陳尚書重複道,“他在哪裡?”

“因為已經結案,自然不能再關押著人家,就放張公子回府了。”李寧道,這手心手背都是肉,他都不能得罪啊。

“把他給我帶來,我要親自問問他,我兒到底是怎麼死的!”陳尚書此時已經被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苦衝昏了頭腦,一心只想為兒報仇。

“這…”李寧為難道“現下天色已晚,張公子剛剛回府,要不明天?我派人將張公子請來問詢?”

“好好好,我看你這個府尹是不想幹了,我這就去面聖,讓聖上裁決!”陳尚書氣急,直接一甩手走了出去。

“大人,大人,有話好好說。”李寧嚇得雙腿發軟,趕緊追了上去,後面的家丁衙役也緊隨其後。

見人們都撤走,林道夕和沈墨生走了出來。

沈墨生眉頭緊鎖,蹲在地上,拿出記錄案情的本子,藉著月色就看了起來,這一看,就彷彿老僧入定,一動也不動。

想必現在已近子時,月夜微涼,又身處義莊,林道夕裹了裹衣領,有些涼意,屋裡還放著兩具屍體,說不怕是假的,他想叫沈墨生起來離開,但是又怕打擾他的思路,只能自已在院子裡轉來轉去,暖身壯膽,不時伸伸胳膊腿,反正沒人看到,也不怕丟人。

“噗呲,”突然一聲輕笑自林道夕頭頂傳來,把他嚇了一跳,瞬間全身僵直。

“你這是什麼,廣播體操?”那人好笑的問道。

聽聲音是個男人,林道夕梗著脖子,緩緩轉身看向身後牆頭,叫上面斜坐著一人,只一眼,就看直了林道夕。

那人明明穿著低調的黑衣,上面卻繡滿了暗金色的花紋,在月光下熠熠生輝,腰間佩一柄長劍,‌劍鞘古樸,‌劍穗隨風搖曳,一頭烏髮不曾束冠,‌只用同色系的黑色布帶束起馬尾,‌隨風輕輕飄揚,‌更添幾分瀟灑不羈。‌

那張臉更是美的雌雄莫辨,卻不顯陰柔,在月光下反而多了幾分聖潔,如果說沈墨生是生性正直的柏,林道夕是堅韌不拔的竹,那這個人,就像是外柔內剛的柳。

“別看了,老子可是直的。”那人張口,打斷了林道夕的思緒,雖然聽不懂他說什麼,但總感覺不是好話。

“管事跟我說有人來查案,我一時好奇跟上來看看好戲,”那人從牆頭跳下來,抱著雙臂打量著他們,“結果發現,你們這是什麼配置,書呆子組合?一個規規矩矩,一個神神叨叨?”他看了一眼還沉浸在個人世界裡的沈墨生“就你們,能查案?”

“那你又是誰?”林道夕其實已經從他剛才的話裡聽了出來,想必這人就是天藝樓的老闆。

“我?”那人輕笑,“是來幫你們的人。”

“你?怎麼幫?”林道夕問道。

那人不答,徑直走到沈墨生跟前,低頭對他道,“在場的問了,不在場的可還沒問呢。”

沈墨生眼前一亮,猛地抬起頭來,“對!這個案子還沒有查完!”

像是突然清醒,沈墨生這時才看到那人,他一臉詢問的看向林道夕,林道夕搖搖頭,這人還未介紹自已。

那人突然抽過了沈墨生手上的本子,翻看了幾頁,表情認真起來,“在這個時代來看,你們是點有本事的,最起碼比那些吃乾飯的強,行,我選中你們了,咱們以後一起查盡天下奇案怎麼樣?”

“你到底是誰?”林道夕感覺這人說的每一個字他都知道,但是連在一起他就聽不懂什麼意思。

“自我介紹一下,顧念時,現在是天藝樓的老闆,愛好是當偵探,希望能夠和兩位合作。”顧念時伸出一隻手作出握手的姿勢,看兩人無反應,又改為抱拳,一時有點不倫不類。

“你們規規矩矩,神神叨叨,配我瘋瘋癲癲,正好。”顧時念笑得一臉燦爛。

沈墨生和林道夕雖然有些不明白他說的偵探是什麼意思,但是一起查案的意思聽明白了。

其實剛才在天藝樓聽聞他的種種做法,讓林道夕對這個人很是好奇,等真的見到,聽他說得雲裡霧裡,只覺得這個人更是神秘,但是他並不排斥,直覺告訴他這顧念時沒有惡意。

沈墨生沒有表達意見,只是站起身往外面走去。

“誒,你去哪?”林道夕趕緊問道。

“回家睡覺。”沈墨生言簡意賅。

林道夕和顧念時同時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