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時念出了太子府,去天藝樓交代了一番,就回到了自已的府中。
原先他一直是住在天藝樓的,其實他早就用掙的銀子買了一間住宅,只不過平日裡為了方便,他還是更願意住在天藝樓。
可如今李明鴻明顯不再信任他,他在天藝樓待著也沒有意義,反而不如回到府中自在。
顧時念還是不太習慣這個時代的一些主僕之別,所以府中他只安排了一個管家,和幾個灑掃,丫鬟護衛是沒有的,他也不需要。
剛一進府,就見老管家和三個灑掃在打麻將,四人玩得不亦樂乎,連顧時念進來都沒發覺。
“你這聽牌了啊。”顧時念湊在管家身後道。
“誒誒,觀棋不語真君子不懂啊,胡說八道什麼呢。”老管家氣得吹鬍子瞪眼,回頭一看顧時念,嚇得手裡的四條吧嗒掉桌面上了。
“嘿,胡了!”對面的人一推牌,高興得大喊道。
“得,我給人點炮了。”老管家愁眉苦臉。
顧時念一點都不惱,反而聽著親切不已,這麻將還是他教給他們的,沒想到他當時無聊隨便一教,這些人現在已經玩的這麼溜了,他一時手癢,也想上去打幾圈。
咳咳,不行,理智還是佔了上風。
他喚來愁眉苦臉的管家,管家剛輸了錢,現在又怕被他責罰,一張臉皺的宛如剛出鍋的包子,看得顧時念只想笑。
他攥了攥拳頭,堪堪忍住,但這看在管家和灑掃的眼裡,成了顧時念憤怒的表現,幾人更是嚇得大氣都不敢出。
顧時念安頓管家“讓人把我的臥房收拾一下,今日起我就回府住了。”
管家點點頭,心中卻暗暗猜測,莫不是天藝樓出什麼事了?天涼了,顧少破產了?
管家還沒腦補完,就聽顧時念又問道“我書房的筆墨紙硯可都備著?”
“備著備著,”管家趕緊回答。
其實他們也只是閒暇時間偶爾玩玩,平日裡雖然顧時念不在,但是府中上下都被他們打理的很好,院內整潔,房屋乾淨,廚房菜品和書房紙墨也時常採買,就預備著顧時念隨時回來。
顧時念自然知道這些,所以才沒有責怪他們趁他不在,在府裡打麻將。
“如此甚好,等下幫我送封信吧。”顧時念對管家笑道。
管家疑惑,“送信,給哪裡?”
顧時念笑著答非所問,“我想吃點心了。”
那日他派天藝樓管事給玲瓏她們送去銀錢,她們沒有推脫,讓管事拿回來一張借條,上面的借款和利息寫的清清楚楚,借款人寫了玲瓏和那些姑娘的名字,名字上還蓋了手印。
“那些女子真是,我都說了不用還了,她們卻非要寫這個借條。”管事自作主張道,他預設顧時念這是一擲千金為了討某位姑娘歡心,都博美人一笑了,還還什麼錢啊。
顧時念接過借條,認真的收了起來,“別人不說,她們是一定會還的,等還錢的時候,我再把借條還給她們。”在這個時代,他見過很多被壓迫受苦的女子,也有幸見到了紫苑,玲瓏這些堅強剛毅的女子,對於這樣的女子,施捨是一種侮辱,他更願意把借錢給她們視作一種投資,是對她們的投資,也是對他想要改變這個時代的理想的投資。
玲瓏她們拿著錢,開了一間點心鋪。玲瓏當時為了更好的照顧公主,在宮中跟著御廚學成了做點心的好手藝,她將這門手藝又教給了其他的姑娘們。
宮中的手藝,民間難得幾回見,所以她們的點心鋪剛剛開張不久,生意就做得紅紅火火。
這幾日顧時念閉門不出,看似安心待在府中,練武寫字,實際上心裡火急火燎想見沈墨生他們,但是時候未到。
他這府邸位置太子自然知道,從他回府之時太子就安插了眼線來監視他的一舉一動,他如果直接去找沈墨生他們,自然會被李明鴻發現,他倒是無所謂,可是怕牽連了沈墨生和林道夕他們。
這幾日他故意讓太子眼線放鬆警惕,然後派管家去玲瓏的點心鋪買了一屜點心,想吃點心是真,偷偷送信也是真。
李明鴻在京中手眼通天,一定知道玲瓏和昭陽公主的關係,他託管家送信給玲瓏,讓玲瓏把信轉交給沈墨生,玲瓏那邊應該沒人盯著,還算安全,就算被發現了,因著昭陽公主,李明鴻也不敢把她怎麼樣。
管家用食盒帶著信送了過去,很快就帶來了迴音,準確的說,是迴音自已走過來了。
顧時念來到院中,就看到管家領著玲瓏走了進來,玲瓏手裡提著一個精緻的食盒,看到他的時候盈盈一拜。
她的氣色比在青牛鎮的時候好了不少,面色紅潤,眼睛裡也有了神采,她原先一直擔心青牛鎮的那些男人找過來,但她們離開之前,公主專門派人看著那些男人,讓他們終生不得出鎮子,為她們解決了後顧之憂。
如今她和姐妹們靠自已的雙手掙錢,不用以色侍人,也再沒有打罵她們的男人,日子過得舒心極了。
所以她眼含笑意,朝著顧時念盈盈一拜“今日特來拜謝顧公子。”
顧時念擺擺手,“我只是借錢給你們,生意是你們自已做的,謝我幹什麼。”
玲瓏笑笑,接著又道“今日前來,也是公主的意思。”
她原本以為青牛坡上一別就是永遠,隔著深深宮院,她和公主再不能相見。
實際上相互掛念的人,就算遠隔天涯也如同咫尺之間,更何況她們還同在京城之中。昭陽公主回去之後買通了出宮的採買給她送信,她感動萬分,送去了回信和自已做的一盒糕點。
正好藉由買糕點這一名目,昭陽公主和玲瓏可以經常通訊,瞭解彼此的近況。
“這是公主讓我轉交的,請顧公子務必收下。”說著,玲瓏將食盒遞給顧時念。
見顧時念接過,玲瓏福了福身,“店裡還有客人,我就不多打擾了,顧公子,再會。”
說罷轉身離去。
顧時念看著玲瓏的背影,微微發愣,突然理解了原來的時代,為什麼有人說,女人離開男人會變得更好,今日一看果然是光彩照人啊。
顧時念提著食盒回屋開啟,最上面的一層是各色糕點,他隨便拿起一個放進口中,酥香四溢,入口即化。他原本是不太愛吃甜食的,但這糕點不甜且香,讓人覺得清爽可口,回味無窮。
他蓋上蓋子,打算晚上帶給沈墨生他們也嘗一嘗。這時他發現這食盒還有一層,開啟第二層,裡面躺著一封信,上面的字跡娟秀工整,顯然不是沈墨生和林道夕的,難道?
顧時念拆開,裡面只有一行字,“明日未時,玲瓏點心鋪”。
這字跡這口吻,不用想也是公主無疑了。
當朝雖然民風開放,但是女子大防還是有的,尤其是高門大戶,官家女子,禁制更嚴,公主偷溜出宮見外男?上次是女扮男裝的特殊情況,這次可是在京中,人多嘴雜,一旦被發現,他就得掉腦袋,好好好,這公主真是膽大妄為,這是報恩還是報仇啊?
顧時念揉揉太陽穴,真是頭疼。
剛一入夜,顧時念就提著食盒趁著夜色從府中躍出,感覺身後有人跟著,他幾個翻身把人甩在身後,漸漸的感覺到跟他的人失去了蹤跡,這才改換了方向,朝一個小酒館走去。
這是他問了管家尋的一處清淨地方,將沈墨生和林道夕約到這裡,天藝樓是不能再去了,在這裡應該沒有人能找到。
他讓玲瓏把信送給沈墨生,再由沈墨生轉達給林道夕,現在三個人想見一面都如此困難。
顧時念走進酒館,看到沈墨生和林道夕已經坐在裡面,明明才幾天不見,他心裡竟然生出了一種老友重逢的感覺。
顧時念剛一入座,就忍不住輕聲把這幾日的事情告訴了沈墨生和林道夕。沒想到的是,二人聞言並不關心他們自已的處境,反而關心起顧時念來,擔心他今後如何在太子身邊自處。仔細想來,這次的事情,起因是太子讓他們為陛下尋藥,藥尋到了,卻是毒藥,這件事就這樣不了了之了?這其中,也很是蹊蹺,畢竟林道夕從未聽過他父親提起陛下需要什麼靈藥。
進易出難,如何全身而退是顧時念當下最大的難題。
正說話間,突然聽到後面有人在大聲談論“這一回,局勢怕是要從二龍戲珠,變成了三足鼎立啦!”
沈墨生聽聞“二龍戲珠”四個字,臉色陡然一變。
顧時念和林道夕也敏感的朝身後看去,見是一桌書生打扮的人,正在飲酒談笑,說話的那人面色發紅,明顯是喝多了幾杯,有些上頭,連說話聲音都變大了。
那人也看到了沈墨生他們,看到林道夕時眼前一亮“林兄,這不是林兄嗎!好巧在這兒見到你。”
林道夕原本就看這人眼熟,聽他一說,想起來這人是他書院的同窗,戶部尚書之子姜海。
“哦,沈兄也在啊?”姜海瞥了一眼沈墨生,隨口道。
這人慣是捧高踩低,之前就沒少跟著陳鵬欺辱沈墨生,今日打招呼,也是看在林道夕的面子上。
林道夕和沈墨生多日不來書院,陳鵬死了,張子言也杳無音信,書院一時間有諸多傳聞,但大多都是猜測,而且越傳越離譜,最誇張的還有傳出四人有感情糾葛的,作證就是有人曾看到林道夕和沈墨生走在一起,看上去關係匪淺。
今日見到林道夕和沈墨生,姜海心中激動,本著打探第一手八卦的原則,扔下同伴,提著酒壺就湊到了他們這桌,落座時看到顧時念,更加興奮,難不成不是四人糾葛,是五人?
沈墨生原本就看不上這人,可是卻現在不得不問他“你剛才說二龍戲珠,那是什麼?”
姜海不屑的看了他一眼,但看在林道夕的面子上,還是嫌棄的答道“要不就說你們這些鄉巴佬沒前途,連這都不知道,二龍戲珠便是指這朝中局勢”
他隨即壓低了聲音“二龍,當然是指太子和三皇子啦。”
這酒館地處偏僻,客人稀少,他也就放肆了些,開始端著架子講起朝中之事。
武國龍脈昌盛,當今天子花甲之年仍然神采奕奕,氣宇軒昂,皇室人丁興旺,光皇子就有十幾位,太子已過而立,其餘皇子也都已成年,看似一派其樂融融,實際上明爭暗鬥不計其數。
但是奪嫡之爭持續太久,對皇子們也是一種消耗。時間拖得太長,有皇子成家生子,不慕朝堂安享天倫之樂,有皇子在爭鬥中兩敗俱傷,致殘致死也有之,因為種種原因退出奪嫡的皇子越來越多,最後竟然只剩下太子和三皇子,有人稱現在的局面為“二龍戲珠”。
實際上剩下的只是三皇子,太子從未爭過,這麼多年也從未有人動搖過他的位置。
聽到這兒,顧時念心想,原本他也是這麼認為的,以為太子不爭不搶,君子之風,可現在想來,這麼多年,那麼多皇子明爭暗鬥都從未讓太子受半點牽連,太子豈是那麼簡單的人,大家都被表象所迷惑了。
“但是,最近的局勢出了一些變化。”姜海突然擠眉弄眼,神神秘秘道。
“什麼變化?”林道夕問道,這些時日他不在京中,這幾天回家父親也沒提過朝堂之事,他確實不知道。
感覺自已比宰相之子知道得還多,讓姜海很是得意,他也不藏著掖著,直接道“最近啊,昭陽公主推動頒佈了新的法令,還是為女子和孩童立的法,嚯,為女子孩童立法,別說是從古至今啊,這可是開天闢地第一遭啊!”
姜海故意誇張道。
“昭陽公主推動頒佈的?”林道夕以為自已聽錯了,那個男扮女裝偷偷出宮只為救侍女的昭陽公主?原本以為她就是個嬌生慣養的魯莽貴女,沒想到她竟然有這樣的壯舉?
“沒錯!”姜海得意的就像是他參與了一樣“原本朝中大臣都是不同意的,女子和孩童本來就是男子的附庸,為她們單獨立法,簡直亂了倫理綱常。”
“但是,”姜海話鋒一轉“那昭陽公主可不是一般人,她先說動了朝中大臣的家眷,那些大臣一個個看著威嚴肅穆的,實際上都是妻管嚴,懼內懼的不得了,當然,不包括我爹啊。”姜海此地無銀三百兩。
“被自已的家眷一鬧,朝中就有一半的大臣同意了昭陽公主的立法。”
“還剩下一半呢?”顧時念忍不住問,他發現這個姜海倒是很有說書人的潛質。
“剩下的一半啊,就精彩了。”姜海賣了個關子,語氣間還有幾分鐘幸災樂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