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邊雖然打生打死,但另一邊,青瓶巷卻寧靜異常。
楊旭抽了一把躺椅在門戶前坐著納涼,手中蒲扇輕搖,思緒飄遠。
此時的他,沒有嘗試修習武技,也沒有去舊日之城,就是這樣輕搖蒲扇,一如以往的每個孟夏。
躺椅就這樣搖著搖著,搖過了他的童年,搖過了他的中學六年,也就這樣搖過了奶奶的晚年。
時間總是事與願違的奔流而過,不給人反應的閒暇,讓故事在迫不得已而又眾望所歸地奔向結局。
楊旭終究迎來了黎旦秋的結局,在不經意間,時間不會問他是否接受這樣的結果,可是當你懊悔的歲月裡,時間又在靜靜的流,又要在不知不覺間奪走那些屬於你的東西。
楊旭終究還是明白了何為當下。
楊旭晃盪著晃盪著,逐漸氣息均勻了起來,說不出的安寧。
算起來他這一週其實安排的也很滿,甚至沒有休息的閒暇,白天看似在課堂睡覺,其實在舊日之城中採購各種物資,確保能夠安全闖關。晚上則是用盡心神格物,學習火神煮水黃階六段的道與理。
青瓶巷街頭巷尾處,與玉陽子看著安然睡覺的楊旭,滿腦門子黑線,“那個希望教會的黑袍人拿這小子勾引我們,我們在那邊打生打死,這小子卻在這裡睡覺。”
卞京文瞥了一眼玉陽子,“那你們在這棋盤下肆意落子,將他剛出生之時就牽扯進你們所謂的棋局裡,人家現在好好睡會兒怎麼了。”
玉陽子自知理虧轉身離去,甩了甩袖袍,“行了行了,我得趕快回去了,師妹獨自在山上支撐太久。”
卞京文卻不想放過他,“你知不知道這孩子多苦,當他知道自已的朋友、自已的鄰居都是幻覺的時候,他有多傷心。”
“你知不知道,他從小和那些發小一起長大,但是他發現那些發小們都是假的,都是幻覺,他的眼神有多麼悲哀,你們所謂的正道,就那麼重要嗎?”
玉陽子背對著卞京文站在原地,“可是我們要是真遂了希望教會的意,這孩子,還有這方人間就毀了呀……”
卞京文還要再說,玉陽子已經消失在原地,彷彿從來沒有人站在原地。
卞京文微微嘆了一口氣。
自已的師兄走到今日,成為當世祝融,不也是從這樣的局中走出來的嗎,師兄失去的,可不比今日的楊旭少啊。
歸根到底,自已這一代人,無論多麼驚才絕豔,到最後又有誰落了個好下場呢。
如師兄、如師姐、如自已、亦如黎旦秋。
卞京文看著躺椅上睡著的楊旭,一陣感慨,最終走出了青瓶巷。
形單影隻。
……
第二天,楊旭被清晨的繁露驚醒,衡山腳起了微微薄霧,楊旭收拾好動身去天街喪葬一條龍去了。
楊旭日常喚醒系統看了看倒計時:
【倒計時:22天17小時56分42秒】
這些天反正不需要去學校,高中學業已經告一段落了,自已相當於提前開啟暑假,隨時可以找卞京文學習符靈神籙。
楊旭買了兩袋包子,來到店面,卞京文此時剛好沒吃早飯,正拿著刻刀一絲不苟雕刻著石碑。
楊旭微微欠身,把手中的包子遞過去,“師父,我聯考已經考完了,就不去學校了,師父要不要安排我學習符靈神籙?”
卞京文放下刻刀接過楊旭遞來的包子,看樣子他沒有將昨晚之事告訴楊旭的打算,卞京文也不知從哪裡找出一本破舊黃皮筆記丟給了楊旭,“你每日去樓上靜室安心勾勒一個小時符籙,不論好壞,亦不要求神似,只要求形似即可,先掌握最初步基本的運筆。待你火神煮水小成,我再帶著你修行符靈神籙。”
:“除此之外,你只需要每日抽出時間看這本筆記即可,若有不懂可以來問我。”卞京文露出一絲玩味的笑意,“符靈神籙的傳承可不是那麼簡單就能得到的。”
楊旭領命接過卞京文遞過來的黃皮筆記,上樓去了靜室。
坐在蒲團上,楊旭拿出靜室本來就有的乾淨符紙和毛筆丹砂,靜下心神,從虛天之戒信手取出一張黃階基礎備註為【開運吉祥符】的符籙,按照卞京文的備註,此符籙,可以讓第六感做出正確判斷,在一定程度上達到提升氣運的效果,當面事件中存在位格超過自已的存在,這樣的開運就將失效。
楊旭手握毛筆沾起墨水,在乾淨符紙上臨摹起來,畫符是一種古老的技藝,不僅僅是對文字的描繪,更是對宇宙能量的呼喚與引導,卞京文要求自已臨摹符籙,實則是讓自已掌握基本的握筆,達到細緻入微的境地之後,哪怕畫符之人本身難以呼喚天地之勢,也可以臨摹先人領悟,畫出符籙。
他發現繪製符籙遠沒有想象中的簡單,哪怕自已竭盡心思將每一筆每一畫都復刻成開運吉祥符的那般,但是這些筆畫組合在一起之時,卻歪歪扭扭,少了開運吉祥符那種渾然天成感覺,宛如東施效顰。
楊旭眉頭微微皺起,這就好像在臨摹別人的字,哪怕其實筆畫相似,放在一塊卻就是沒有原本的字好看。
楊旭連寫三張,只感覺離那種渾然天成的感覺愈行愈遠,隨即暫且放棄。
:“果然嘛,符籙不是那麼好修煉的,看來我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楊旭翻開黃皮日記,想要看看這本師父修行符籙的手札裡的見教。
開啟這本手札,一行明顯加粗標註的大字格外醒目。
開篇赫然是“符籙,蓋人天相應,天人合一。”
楊旭大腦驟然宕機,這開篇可謂是一語中的!
楊旭此時從這一句話,突然間想到了與符之一道大相徑庭的道路上——武技之道。
要知道,接受武技傳承,便是理解天地的過程,楊旭修行火神煮水,便是在理解天地間關於“火”的大道,領悟大道,將自已身與道同。
甚至他曾構想過,當真正參悟到了一定境界,最終可以達到“天與我與道、唯我唯心唯我”的境地!
可是師父所開創的符之一道,雖然是假借前人之法,但是能夠承前啟後,與武技一道不謀而合,足可見師父天分才情何等了得!
楊旭此刻驚為天人,心中明悟。
:“武技一道每個人所走的路都是不盡相同的,但是所有人又在用自已的方式論證所謂的“道”。”
“那麼假借天地之勢的符籙,又何必拘泥於筆畫呢。”
“只要能夠勾動天地之勢的符籙,就是好符籙!”
楊旭想到這裡心中欣喜非常,合上黃皮日記,抬起毛筆。眼神怔怔看著開運吉祥符的符紙。
楊旭此時進入了一種玄之又玄的境地,換做卞京文站在這裡,恐怕早就已經震撼的說不出話來,這小子居然就這樣進入了悟道的境地。
雖然說身處裡世界,每一名武技修行者一生或多或少都會進入那麼幾次悟道境地,最終或者破解疑障、或者突破境界。
但是想要進入悟道境界何其困難,一切都只在一瞬間的明悟。
一關過,關關過!便是指這種頓悟。
在楊旭眼中,面前的開運吉祥符已經不再是紙張上的一筆一劃,而是一道又一道勾連天地的紐帶,他們的每一筆都恰到好處。
這些筆畫組成的字形又是那麼玄之又玄,將本來不足以真正牽引來天地偉力的筆畫恰到好處的組成在形狀之中,最終變成這樣一件完美的藝術品。
楊旭越看越心驚,越看越欣喜,只覺得一本解讀天地的百科全書就在自已面前。
“妙!太妙了!”楊旭哈哈大笑起來,“這些筆畫實在太妙了!”
樓下正拿著刻刀一絲不苟刻制墓碑的卞京文眼皮暴跳,這小子該不會又犯病了吧。每當卞京文想到這裡,又把玉陽子罵了一遍。
楊旭此時心中無盡狂喜,像是追求科學的狂熱求知者。
楊旭毛筆猛然一甩,沾上墨水,提筆便在一張乾淨符紙上寫下,嘴上唸唸有詞。
這一次,楊旭不再是臨摹符紙的字形,而是臨摹那玄之又玄的溝通天地的形式。
只見乾淨符紙上,一筆一劃從楊旭的筆尖綻放,楊旭本來就不多的精神力此刻也在瘋狂釋放而出,傾瀉於這一筆一劃之中。
只見這一筆一劃都與開運吉祥符大相徑庭,但是那股渾然天成的韻味卻已經難以掩蓋。
楊旭一鼓作氣寫完,再次收筆之時,精神都萎靡了幾分,但是雙眼中滿是精光,
宛如科學怪人拿著自已全部身家做完實驗後第一時間想到的仍然是實驗結果。
此時桌岸上,安靜躺著一枚符籙,在透過繁露打在靜室的陽光照射下,熠熠生輝!
楊旭心中忐忑,他不知道自已是否成了。
但他知道,他悟出了一些不得了的東西,符籙之道,就在其中!
一關過,關關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