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他們定下的計劃是維持朝廷梁王、太子與劉軌之間的平衡,特別是太子與梁王兩者勢力的平衡,此戰攻掠淮南東部各州很顯然已經實現了目標,只是…現在他們這些流賊進展實在太快,快的已經超出了趙三的預料之外,趙三也不由得不對淮南東部幾州垂涎三尺,相對於山東的貧瘠,淮南的揚州、楚州、通州,即使是最窮的海州,哪一個不是富甲天下?揚州每年賦稅高達百萬兩,楚州通州兩地也有上百萬兩,而即使最窮的海州,每年賦稅也是山東目前相對破壞不算嚴重的登州一年賦稅的三倍,整整二十萬兩白銀啊!要知道他們掠奪山東半年以來,橫掃山東幾乎所有州縣,得到的銀兩也不過五十萬兩,而一個揚州一年的賦稅就是這個數字的兩倍有餘。

  趙三不可能不猶豫,如果可以奪得整個淮南東部,乃至繼續向南,蘇州、潤州、常州、杭州哪一個不是財富重地,縱然是略有不及於揚州、楚州二州,東南卻絕對是成就霸業的好地方,更何況周之南京金陵更是龍盤虎踞之地,若是奪得南京,不僅可以震懾天下,甚至再不濟也可以成就東吳霸業,鼎定江南,坐擁百年江山也未嘗不可能。

  是的,趙三第一次眼光突破了流賊,他看到了整個天下大勢,他知道斬斷運河意義必然非常重大,至少淮南可以完整的落在他的手中,對於流賊的發展和壯大無疑是一劑最有力的強心劑,而對於朝廷卻無疑是最為沉重致命的一擊。致命一擊?一絲冷汗突然襲來,趙三腦海如遭棒擊,漕運的重要,他知道,朝廷會不知道?

  “趙總管可在?”是萬忠,趙三自然能認出這位曾經的左威衛大將軍,三省剿匪副帥,當日他剛剛現身的時候,一眾豪傑都恨不得生吞了這個朝廷大官,不過劉軌與趙三等人卻知道些真相,萬忠為梁王所陷,強奪兵權,又被迫“戰死”,他已經對朝廷完全失望了,所以對於萬忠的投靠,他們雖有些戒心,不過還是很放心的,如今除了流賊,朝廷是絕對不會接受這樣一個死人的。更何況,這些日子來攻掠淮南諸州皆出自此人策劃,可以說這番舉動,萬忠已是完全的造反了,朝廷定然容不得他了。

  趙三迎出軍帳,笑呵呵道:“武將軍,你可算來了?”萬忠現在化名武全,因為家眷都在京師,為了防止家人遇害,萬忠很少出現在眾人面前,也從不用真名,化名武全的萬忠見了趙三也是非常高興,他拱拱手道:“怎敢有勞趙總管親自相迎?”兩人相視一笑,進了軍帳。

  沙盤上,趙三插在運河上的紅旗清晰可見,武全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趙三野心大增,這位總管大人已經開始考慮截斷漕運,奪取整個淮南了,武全捏著下巴問道:“趙總管可是有心奪取高郵?”

  高郵位於楚州與揚州之間,駐軍相對較少,所是攻取高郵,則整個淮南已破幾州就會融為一體,揚州與楚州必然徹底成為孤城,趙三正在猶豫不決之中,他看著武全的眼睛誠摯的問道:“武將軍,你認為如何?”這如何就是奪取整個淮南東部。

  武全微微搖頭,低聲道:“趙總管,不能大意啊。”他手指向徐州附近道:“你可知河南戰事已然結束?小曹操逃亡河北?”

  “什麼?”趙三雙瞳猛的一縮,問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前日得的訊息,怕是已有四五天的功夫了。”武全道:“逃到河北的小曹操已經是強弩之末,徐兩淮精銳騰出了手,你說下一步他們會怎麼做?”

  怎麼做?這還需要想嗎?必然是回攻淮南,這一刻趙三無比後悔為什麼不早作打算,截斷漕運,如今漕運還在官府手中,此時進攻運河,可不是一兩天所能解決的事,淮南軍只要全力南下,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將化為烏有,他緊緊盯著淮南地圖,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先機已逝。”“不過我們的目的達到了。”武全笑了笑道:“其實這樣的局面於我們反是最好。”

  武全分析很透徹,無論此戰獲得多大的勝利,他們都會受到梁王部的猛烈反擊,先不論此番攻掠淮南是趁著淮南空虛,流賊到底有多大戰鬥力,他們自己心裡也有幾分數,更何況若真的擊敗淮南軍,對他們也並非好事,梁王有異心,朝廷才會有顧忌,若是梁王軍隊主力被殲滅,則朝廷必會重新完成整合,到時候劉軌可就面臨著以一隅之地敵全國了,勝算尚不及維持平衡再求發展。

  一席話說的趙三冷汗連連,他只關注到了淮南富庶,只看到東南之地廣闊,卻全然忘了此番攻取淮南在於朝廷大意,江南之地朝廷重兵尚存,特別是南京精銳更是令人喪膽,一時勝利竟然衝暈了他的腦袋,武全並沒有止住話語,又說道:“再說,若是總管掌握幾個地方,其實淮南在不在我軍之手,又有什麼區別呢?”

  “什麼地方?”“鬱州、崇明。”武全指向海中的幾個大島,這幾個大島都有一縣之規模,“你讓我們去海上?”趙三有些遲疑,他們都是旱路上殺出幾個來回的英雄,對於大海,有本能的畏懼。

  “總管大人這番攻城略地,全然忘了我們是流民啊,流民最強之處就在於流之一字。”武全陰陰一笑道:“歷代最難以剿滅的就是流賊與海盜,因為他們都有一個共同之處,就是居無定所,朝廷根本無從下口,若是掌握這幾個島,淮南就永遠對我們不設防。”

  鬱州在海州之東,與海州不過相隔二十多里,崇明則稍遠些,與通州隔江而望,由三四個小島組成,每一個島都方圓數十里,最近也就離通州四五十里而已,趙三撫著微須,雙目微微一眯,武全的計劃很是可行,這幾個島在手中,只要在上面佈置數萬軍隊,則整個淮南沿海各州,他們隨時都可以出入,甚至,他看的更遠,他可沒有忘了明州那邊還有更多更大的島嶼,朝廷一直苦於這些海外孤島海盜雲集,無法剿滅,他們這些流賊卻沒有這些顧慮,招撫這些海盜,再派遣自己的軍隊,則整個東南,他們未必不能慢慢蠶食。

  趙三是果決之人,既然有了腹案,也不再糾結,笑了笑道:“我們先在這給淮南軍一下的狠的,再撤向幾處島嶼,坐山觀虎鬥。”

  淮南軍緊急南返,在亳州前線的胡晃也同樣反應過來,這些日子來,他多與小曹操交手,相繼收取了汴州、亳州、光州等地,對於陳州軍,他倒是沒有大肆擴張,畢竟他們陳州軍本是流賊,大肆擴軍皇帝也不會放心,因此這些時日來,陳州軍一直維持在五萬上下,前幾日,淮南軍駐守之地突然空虛,小曹操從淮南軍與陳州軍之間的夾縫間逃出,胡晃也沒能反應過來。

  待得小曹操遠遁河北,把整個河南都空了下來之時,陳州軍反而停下了腳步,胡晃很是猶疑此時到底是繼續東進,攻下各州府,還是停住腳步,鞏固目前的防線,胡晃可不糊塗,梁王與自己的主公雖然名義上都是朝廷的臣子,梁王之心卻已然是昭然若揭。

  他手下的將領自然希望他們能更進一步,胡晃卻猶豫不決,他很清楚自己的實力,與梁王相比,他還是劣勢很大的,控制目前的數州之地已然有些吃力,更別說繼續東進了,胡晃深知梁王的優勢非常巨大,自己的陳州兵多為流賊,新徵的流民也是尚未得到系統訓練,這些時日來的節節勝利,其實多歸功於高元對小曹操的步步為營的進攻,小曹操部早就是一團散沙,即使如此,數萬小曹操老營流賊依然戰鬥力尚存,這才能繞開層層圍困,跳過陳州兵與淮南軍的夾擊,衝進了錯綜複雜的河北南部。

  如今收復的州府,胡晃根本沒辦法徹底掌控,不如返回陳州整軍,至於新佔的汴、光二州,大可放棄,五萬大軍集中在陳蔡穎亳四州之內,反而握成一個拳頭,胡晃不是猶豫的人,初時的考慮只是思索了一夜,他就已有了決定,陳州兵全部西返,穩固汴亳二州,防範河北流賊南竄,放棄已然是雞肋的光州,有五州之地在手,皇帝派遣的親軍將官也會在不久來到陳州,相信經過一番整訓之後,陳州兵再度東征之時,縱然是梁王的十餘萬兩淮精銳,也會懼怕三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