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家住在一個幾十年的老小區。小區規模大，樓層不高，沒有電梯。好在綠化和物業都很不錯，葉景和秋蘅的同事，葉詩雯的同學大部分都住這邊，幾乎走兩步就能遇到一個熟人。
葉家住在一樓，書房外還帶個小花園，葉景養的狗和秋蘅養得貓以及葉詩雯的烏龜都在這塊活動。
秋蘅是個很重儀式感的人，家裡和往常一樣溫馨。葉詩雯回到自己房間，入眼便看到了她的床。
應該是新換的床品，毛茸茸的。她的幾個玩偶被秋蘅塞到了被窩裡，還認真的蓋上了被子。
她離開，和她在，好像沒什麼區別。
葉詩雯向前兩步，狠狠把自己丟在床上。
閉眼沉思了五分鐘，她睜眼，趕在自己還沒改變主意前，快速編輯了一條訊息。
“謝謝你的羽絨服，很暖，我很喜歡。”
衣服上沾染的咖啡焦香被醫院的消毒水取代。而現在，又一點點散在了家裡茉莉香中。
還是暖的。
……
七天後過了危險期，葉景已經可以下床走動了，臨近過年，葉景實在不願在醫院住，再加上後續只需要定時輸液和服藥及控制飲食，索性和秋蘅商議辦理了出院。
出院那天是小年，下了雪。
秋蘅婉拒了幾個朋友和同事的探望，中午訂了附近的養生湯館，一家人這才正式聚在一起過了個小年。
話題無外乎是老樣子，學習，畢業作品，未來打算，實習。
葉詩雯喝了口湯，放下碗，“我的畢設快做完了，開學後就要預答辯了，不出意外的話，六月就結束了。”
她還是想提回來的事，這次葉景把她嚇得不輕，他們家就他一個孩子，她真的怕萬一哪天意外來臨，她卻在外地趕不回來，這次如果不是溫延……
想到溫延，葉詩雯心底有奇異的溫度流過，轉瞬即逝。像錯覺。
秋蘅卻發現了她的異常，主動接話，安撫道：“想好要去哪畢業旅行了嗎？”
葉詩雯搖搖頭，“不是很想去了。”
“詩詩！”秋蘅有些擔心。
葉景拉上秋蘅的手，安撫地拍拍，“還早，慢慢選，畢業旅行要去的，不要給自己遺憾。”
葉詩雯張張口，只能說出一句“知道了。”
她也不想讓葉景和秋蘅擔心。
飛遠的蒲公英種子還有機會回去嗎？
應該沒有吧，他們只會在找尋著自己的歸屬之地，落地，生根，進入下一個輪迴。
吃完飯，葉景和秋蘅要去拜訪朋友，葉詩雯沒什麼興致，擺擺手婉拒了邀請，一個人往回走。
雪又下大了，她戴著一頂很俏皮的兔耳朵帽子，睫毛上還是掛上了一層雪花。
手機響起。
是洛芙發來了影片電話，她戴上耳機，和洛芙的家人打招呼。
聊了五分鐘，洛芙看到她在路上，便匆匆做了總結髮言，“我等年後去找你玩呀，你快點回家，小心感冒。”
葉詩雯連連說好。
掛了電話，微信上多了幾條未讀。
溫延和謝書衡排在上下的位置，有種微妙的感覺。
謝書衡：“今天小年，林妹妹有沒有吃好吃的？”
謝書衡：“聽說今天伯父出院了，恭喜恭喜”
謝書衡：“對了，有個小忙，不知道林妹妹能不能幫上……”
溫延：“伯父身體怎麼樣，今天該出院了吧？”
溫延：“今天小年，記得吃餃子，小心感冒。”
溫延：“下雪了。”
葉詩雯先回復謝書衡：“什麼忙？”
然後，把溫延的訊息又看了遍，回覆，“出院了，我媽媽南方人，不愛吃餃子，我們家過年不吃餃子”
發完，頓了頓，又補充，“小年快樂啊。”
溫延遲遲沒有動靜，倒是謝書衡秒回：“去幫我買串糖葫蘆。”
路邊恰好有個大爺在賣，葉詩雯去買了三串不同口味的，拍照發給他。
“然後呢？”
“然後，吃掉它。”
“啊？”葉詩雯懵了。
“是給你的。”
“？？？”
葉詩雯打了一串問號過去，“你沒事吧。”
謝書衡卻答非所問，“林妹妹，你覺得我是怎樣的人？”
葉詩雯一時警鈴大作，這種問題，是不是有點……越界？
謝書衡卻渾然不覺，自顧自輸出著，“可能，我是個很差勁的人吧。王子病，任性，遊戲人間，我現在覺得，你那天罵得沒錯。”
“我對她這麼好，她卻不要我。”
葉詩雯：……
該說什麼好，完全陌生的領域。
手機不斷振動著，葉詩雯也不太好意思打斷，就讓他繼續發著訊息，時不時應上幾聲彰視訊記憶體在感。
她這會倒是看明白了。
謝書衡是把她當樹洞了吧。
遊戲人間的浪子自以為陷入了熱戀，卻輸在了一根糖葫蘆上，在小年夜，喜提單身，身邊的好友嘲諷連連，連個傾訴的物件都沒有，彼時能想起的，只有這個毫不相干的女孩。
“馬上就過年了，NANA她就這樣把我甩了，都沒有想過我該怎麼辦。這個年是過不下去了。”
分手和過年有什麼關係？
她單身了這麼多年，不還是照常度過了每一年？
葉詩雯是這樣的想的，也這樣發了過去。
謝書衡不服氣，“就沒人找你催婚，催戀愛什麼的？再不濟也要給你介紹點門當戶對的異性，去參加各種無聊的組局。”
“還真沒有。”想起枝萄都結婚了，葉詩雯頓了頓，又補充，“今年不一定。”
那就是了。
謝書衡突然平衡，懶洋洋地發了大段文字，講述著失敗的感情經歷。
NANA就是葉詩雯見過的那個金髮女郎，模特，謝書衡當初追了人家幾個月，也算是戀愛時間最久的一任女友了。
“林妹妹，我這次真的很認真，過年都打算把她帶回家了。”
“我看你是想帶回去做了幌子吧。”葉詩雯精準點評，“不管是NANA還是LALA又或者其他什麼名字。糖葫蘆只是個推動者，不管你那天買沒買，都會走到這一步。”
“什麼意思？”
“女孩子很聰明的，你愛不愛她，在不在乎，是玩玩還是認真，是喜歡還是敷衍，其實看得出來。”
“你只是不甘心，她呢，或許是看透了，也明白了。”
謝書衡沒回，過了會兒，轉移話題，“糖葫蘆好吃嗎？”
葉詩雯咬了一口，“好吃，酸酸甜甜的。”
謝書衡又沉默了。
剛好到家門口。
葉詩雯開了門，換鞋。
象棋和桃花在客廳玩，看到葉詩雯回來，象棋意思意思蹭了她兩下就繼續去逗小貓了。
秋蘅說小年要掃塵，葉詩雯去衣櫃裡翻了件中學時校服換上，準備打掃衛生。
她只需要整她的房間，秋蘅和葉景的臥室，還有書房秋蘅會親自打掃，免得她整理後好多東西找不到。
葉詩雯也樂得輕鬆。
她睡側臥，佈局不算大，但設計精巧，葉景特意請人訂製了一排排儲物櫃，方便收納，這些年收藏的各種書和手辦也沒讓空間有一點浪費。
葉詩雯站在高凳上，倒是翻出來不少有意思的東西。
小時候和安語嫻的玩具，小舅舅買的貼紙，現在已經沒有一點黏性了，幼兒園演出時的髮卡，入校時的軍訓照片，還有藏著舊時光的日記本。
她簡單整理好，拍照發給了安語嫻，又順勢更新了朋友圈。
日記本被她清理乾淨放在了床頭，這個假期好抽空看看回憶青春。
黃昏時分，葉詩雯給小院的花花澆了水。
養的烏龜鍋蓋已經進入了冬眠狀態。橘貓桃花懶洋洋的在沙發上睡覺，象棋追著球跑來跑去，葉詩雯給小傢伙們添完飯，秋蘅剛好打電話來，說要去大伯家吃飯，要葉詩雯也過去。
葉詩雯應下，打算洗個頭換件衣服出門。
出門時，收到了謝書衡的回覆，“多謝啦林妹妹，我身邊就你和溫延願意聽我說這些”
溫延。
視線自動鎖定這兩個字，葉詩雯關門的手驀地鬆開。
關掉對話方塊，那人還沒回訊息。
有些洩氣。
謝書衡已經自行跳到了下個話題，“林妹妹，你追星嗎？我們公司最近在啟動新專案，你想看見誰我就幫你安排見面，就算感謝啦。”
有點冷。
葉詩雯單手插兜拿著手機，看到這句，手下意識在白色羽絨服口袋裡摸了一把，是粟婭的名片。
她抽空還特意搜尋了鼎盛娛樂，是謝家的。
到底還是要謝謝他。
“對了，我上次回來時，在飛機上遇到了粟婭。”
“什麼？你遇到粟婭了。”
“這女人又騙我，我還以為她沒回國。”
雪降落的速度好像慢了。
葉詩雯裹了裹圍巾遮臉。
有點想笑。
原來，不是謝書衡啊。
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