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惆悵處我鼻子一酸,差點掉下淚來,剛好這時冬瓜伸了個懶腰也打著哈欠從床上坐起來,他看了看我“嗯”了一聲奇道:“我說老桑,你這鐵打的漢子也會流眼淚?這可是這麼多年我第二次見你流淚啊。”

我忙扭過頭去擦了把眼眶中的淚花說:“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哭了,老子這是困的!冬瓜起身去外面放水,回來看我還在床上呆坐著就笑笑說:“從小玩到大我還不瞭解你,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腦袋裡在想啥?讓獨三那孫子說的回國倆字刺激了吧?得~那咱就把姓周的那資本家的活接下來,狠撈他一筆然後回國去,這年頭兜裡有了錢不說衣錦還鄉起碼也算榮歸故里了你說是吧?”

我給自已倒了杯水對他說:“我發現你那個腦袋現在還真越來越像豬頭了,咱們的身份戶籍恐怕早就跟著你舅公他們被有關部門登出了,或者被列為了在籍的失蹤人員,想動身回國哪有這麼容易?”

冬瓜聽我這麼說,撓了撓頭也有點為難:“這點我還真沒考慮過,你的意思咱們現在成黑戶了唄?不過獨三那老小子說的也有道理,回不了國咱還可以乾點別的生意呀,只要有了錢,哪裡不是花花世界?你說……這趟雨林的活咱接還是不接?”

我望著窗外夜空的點點繁星,吐了個菸圈說:等那姓周的老闆來了,跟咱談妥了報酬再說,有錢不賺豬頭三不假,可這婆羅洲的雨林也不是鬧著玩的,萬一失了手把命搭進去,再多的錢也沒地花去。”

冬瓜嘿道:“我發現你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想當年戰場上槍林彈雨有多少次在鬼門關前轉悠也沒見你皺下眉頭,現在鑽個林子找個什麼破遺蹟你就畏首畏尾,這可不像以前的你啊!”

“你懂個蛋啊,打仗那會純屬是為了崇高的革命信仰,光榮了也沒啥說的,可現在呢,為了幾張美紙賣命你覺得值嗎?退一步講,萬一你真壯烈了,家裡的老爹老孃將來咋辦?白髮人送黑髮人?還是他們百年之後連個摔瓦盆的都沒有?我喝了口水情緒有點激動。

冬瓜看我有點急了忙擺手妥協:“得得得,到時候聽你的還不行,反正我提醒你,有錢不賺白不賺,資本家的錢不拿更是極大的貪汙浪費……”

這天傍晚阮甲風風火火來找我和冬瓜,非拉著我倆去地下拳場,說今天有一場真正拳王級別的大對決,絕對不能錯過。我倆剛好剛吃完飯閒著沒事,就開上了我那輛破皮卡一腳油門進了市區。

婆羅洲幾乎每個城市都有地下黑市拳,敢來打擂搏命的都是些膽大心狠掌握有殺人技巧的亡命之徒,其中不乏退伍軍人、僱傭兵和歐美國家退役的搏擊冠軍。

黑市拳的規則就是沒有任何規則,對擂的二人脫光衣服不帶任何武器,只要有一方倒下就算分出了勝負,KO率和死亡率遠非正規搏擊摔跤比賽可比。

勝利者可以拿到相當豐厚的獎金,失敗者的下場也很悲慘,打死打殘都是常有的事,最輕的也是昏厥倒地喪失戰鬥力。

古達城的黑拳市建在一處偏僻的廢棄化工廠,廠棚下拉著十幾盞錚亮的白熾燈,鏽跡斑斑的鐵柵欄圍成一圈足有百多平米的空地就是對戰的擂臺了,周圍黑壓壓的人群吹口哨押注起鬨聲嘈雜鬨鬧,正等著今天的主角上場。

不多時一個身材魁梧的白人壯漢赤著身子走上了擂臺,這傢伙足有一米九還多,渾身肌肉虯勁胸毛濃密。

阮甲壓低聲音對我們說:“這個人叫喬治, 聽說是英國皇家空軍特勤隊退役的特種兵,上過戰場,是真正的殺人機器,已經連勝了十三場了,很厲害的,桑哥,咱押他準贏!”

婆羅洲通用的三大語言是英語、華語、馬來語,由於華人在沙巴州佔有很大的比例,所以當地土著或多或少也大都會點中文。阮甲的中文發音很不標準,要不是我們經常一起出入雨林伐青條合作良久,一般人還真弄不懂他的意思。

冬瓜看著擂臺的白人壯漢咧嘴笑道:“什麼皇家特勤隊,老子要是上去,保證這大塊頭站不了一分鐘就得乖乖躺下。”

阮甲忙拍他的馬屁:“那是那是,這個喬治哪裡是東哥的對手!”

這時擂臺上又上去了一個其貌不揚的男人,三十歲左右,個子不高留著板寸,古銅色的面板上紋滿了五彩斑斕的花繡,卻是隻雄偉神俊的迦樓羅遨遊在祥雲縹緲的長天之上,伸出利爪緊緊縛住條張牙舞爪的猙獰惡龍,下方還有幾座蔥鬱秀麗的山峰,其上隱約可見樓宇廟觀之類的建築,整副紋身生動傳神繁雜精妙,一看便知出自名家手筆。

我覺得他背後的紋身比較少見,便多看了兩眼,東南亞人雖多紋身刺青,卻從沒有人將迦樓羅紋在身上。因為在在古印度神話傳說中,迦樓羅是印度教中三大主神之一毗溼奴的坐騎,若將它紋在身上等同於對神明的褻瀆。

阮甲又壓低聲音介紹道:“這個男人叫賈列德,聽說是丹南那邊黑市拳場過來的,一身古泰拳也是招招致命,死在他手下的高手也不下十多個了。”

我對阮甲的話充耳不聞,盯著賈列德紋身若有所思。冬瓜見我看的出神輕推我一下:“想什麼呢老桑,趕緊下注了,我和阮甲都押的白人大塊頭,穩賺!你也麻溜的跟上吧!”

我搖頭拒絕說你們玩,我看看就行。在戰場上出生入死這麼多年,見慣了生死離別,我覺得只有懂得對生命的敬畏,才有活下去的資格。

將一條條鮮活的生命當兒戲賭注遊戲,我打心眼裡反感,所以雖然看過不少黑拳市的你死我活玩命爭鬥,卻從來不下賭注買賣輸贏。

冬瓜二人看我還是老樣子也不多說什麼,目不轉睛的盯著擂臺上的喬治和賈列德等待比賽開始。周圍騷動喧鬧的觀眾們也知道真正的龍爭虎鬥馬上就要上演了,都逐漸停止了口哨起鬨,等待著好戲開始。

裁判一聲鑼響,生死搏殺就算真正開始了,鑼聲一響就再沒有後悔的餘地,生死有命。面色陰沉的白人喬治率先出手,一記直拳封住賈列德面門又快又狠凌厲如風,竟是想一擊KO眼前這個矮自已兩頭的東南亞人。

賈列德畢竟混跡黑市拳場多年,也不是吃素的,腳踝用力一扭避過對手的拳風,低鞭腿毫不留情的掃向喬治小腿。

我和冬瓜初到婆羅洲做僱傭兵時,在營地見過習練泰拳高手鞭腿膝擊的威力,他們腳背膝肘都磨起了層厚厚的硬繭,全力奮起一腳甚至能踢破水牛肚皮。賈列德這一記鞭腿要是掃中普通人,脛骨斷裂喪失戰鬥力是肯定的。

喬治身材高大行動卻很敏捷,一擊不中早防備著對手突然發難,見兇猛的鞭腿掃來也不躲避,矮下身子同樣鞭腿回敬對方,顯然對自已的力量和抗打擊能力充滿信心。

“啪”的一聲脆響聽的臺下眾人耳膜發顫,兩個人隨即分開重新尋找戰機。這一下試探性的交手讓兩人都面色凝重起來,對方的強大都超出了自已的想象,若想取勝就得全力以赴全力搏命了,不然稍有大意就得橫屍當場。

賈列德兜了個圈子主動出擊,逼近喬治抬腿撩陰,喬治及時提膝護襠,賈列德早料到對手會有這麼一手踢出一半的右腳堪堪收了回來,竟是虛招,趁喬治提膝單腿著地電火石擊間矮下身軀狠狠的用膝蓋猛擊他的膝關節,喬治一驚重心瞬間不穩下盤松動踉蹌後退了三四步,看樣子是吃了點虧,卻也因此心頭嗜血好殺的兇性被激發起來,眼睛瞬間充血變紅如同一頭瘋熊,低聲咬牙罵了句“fuck”猛衝上來,左右勾拳虎虎生威狂風驟雨般對賈列德發起猛攻。

賈列德面對兇猛重拳也不得不暫避鋒芒,仗著自已身材矮小靈動敏捷頻頻躲閃,白人喬治久攻不下一個大縱身欺近賈列德,不給他再躲閃的機會反關節鎖住了他的頸關節下死力氣向後拖去。

賈列德本來身高力量就不佔優勢,一個疏忽被瘋熊一樣的喬治鎖住了脖頸更是吃驚,連續幾個高踢腿反踹對手的頭部,可惜身高差距實在太大,只能把喬治肌肉隆起的胸部踢的啪啪山響。

喬治見自已佔了先機哪肯輕易罷手,頂著胸部連續被賈列德鞭腿倒踢發悶的劇痛,手上加勁勒緊賈列德脖頸。他心裡明白,只要堅持幾十秒就能讓對手活活窒息而死。

臺下觀眾見二人這麼快就鬥到了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更是爆發出了陣陣喝彩起鬨聲,“英國佬加把勁,擰斷他的腦袋!”“賈列德挺住,我身家全押你身上了,千萬不能輸!”“加把勁,幹掉他!”

冬瓜和阮甲眼看喬治勝券在握也是笑的合不攏嘴,甩掉上衣大笑:“哈哈老子果然沒看錯人,今天要大賺一筆了!”

賈列德面色潮紅越來越不支,眼看就要被白人喬治活活勒死在擂臺,忽然猛的生出一股強烈的求生欲,瞅準機會反手插眼,這一下又準又狠剛好插進喬治右眼窩,喬治吃痛胳膊不由的鬆了些許,賈列德趁機就猛的掙脫了喬治粗壯的胳膊,雙腿發力高高躍向半空一記高鞭腿踹向對手太陽穴。

剛才還穩佔上風的喬治眼睛受到重擊視力模糊,哪能躲開如此凌厲的一擊?悶哼一聲退出了五六步重重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黑拳市從來都是這樣,裁判只有死神和上帝,不管你身手多好打敗過多少對手,既然入了這行,遲早是要還的。

七八個贏了賭注的賭徒發狂似的衝上擂臺把賈列德高高拋起,迎接他們的英雄。更多的人卻在高聲咒罵喬治實力不濟害他們白白賠了不少錢,甚至還有兩個人朝倒地的喬治吐吐沫。

冬瓜眼看到嘴的鴨子飛了也是氣的罵不絕口,非要親自上臺把賈列德練趴下,不甘心200美子就這樣白白打了水漂,我和阮甲忙拉住他不讓他胡鬧,正在拳場裡亂的不可開交時,kuimi氣喘吁吁的從外面跑進來對我說:“桑大哥……家裡有人找你,是個年輕女人。”

我一聽楞了一下,努力回憶了一下和我有交集的女人,還是年輕的,卻半天也沒有頭緒。冬瓜卻一臉壞笑的說:“年輕女人?是不是雲子相好的找到家裡來了,藏的夠深的啊,這得麻溜的回去瞅瞅……”

我打斷冬瓜的話說:“你他孃的怎麼啥事都往歪處想,咱倆天天攪在一起,連上個茅房你也跟著,我要是真有相好你還能不知道?”

我又問kuimi對方是個什麼樣的女人,說沒說找我有啥事,kuimi搖頭說:“她什麼也沒說,就給了我20美元讓我來找你回去,好像有什麼事要和你談。”

我滿臉狐疑的看了看他,撓撓頭髮動了皮卡拉著眾人就往家裡趕去。我和冬瓜住的地方在古達城西郊,是我跟當地人買的一棟幽靜小院,家裡有兩顆枝繁葉茂的金合歡和一小片花圃。

我們剛到家門口就見院子裡蹲著個女人,對著我家的小花圃擺弄一部相機。

我車還沒停穩冬瓜就跳下車衝那女人嬉皮笑臉:“哪位靚女要找我們家一彪?是要給他介紹物件還是請客吃飯?”

那女人衝我們笑了笑,很有禮貌的站起身來自我介紹道:“你好,我叫黃珍慧,請問哪位是桑一彪桑先生?”

我上下打量了她幾眼,面容姣好眉清目秀,笑起來帶有一絲成熟女人特有的嫵媚甜味,但想了半天也記不起在哪裡見過,只好走過去說:“我就是桑一彪,請問黃小姐找我有什麼事嗎?”

她把相機掛在脖子上,又看了看冬瓜說:“這位就是孫向東孫先生吧,很高興見到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