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讓開啊!我們還要給死去的兄弟報仇呢!”
“殺了這群妖女!給兄弟們報仇!”
激烈的廝殺再啟,茫茫風雪中,喊殺聲此起彼伏。
翌日清晨,第一縷陽光照亮大地,遍地都是倒伏的屍體以及凝固了的深紅色。四千多名娘子軍拄著刀,迎風站立,在她們周圍,密密麻麻堆積著如山的死人,宇文乂眼睛都紅了,他一夜沒有閤眼,現在他整個人快要被氣死,怒視著前方,對身邊的人下令道:“繼續殺!”
“主公,歇歇吧,咱們的人,也已經很累了。”
宇文乂非常不甘心,但又無可奈何,於是就下令讓士兵們圍住娘子軍,暫時歇息,而後問道:“宇文朗怎麼樣了?”
“回主公,還在交戰,他已經沒多少人了。”
“很好,繼續進攻,對宇文朗的攻勢不能停緩,要加緊進攻,幹掉他!”
宇文朗指揮著部曲,依託長槍陣與宇文乂的部曲進行戰鬥,五毒教沒能追上宇文朗,只得暫時停止追殺,等待機會。
“槍陣推進!”
宇文朗下達命令,讓槍陣開始推進。長槍陣推進的速度很慢,完全不能和騎兵相比,但他們更加肅穆,壓迫感更強,那些探出來的超長槍,根本沒有辦法抵擋,只能避開它,給它讓路,稍微一靠近,就會被長槍刺中。對於裝備簡陋的宇文乂部曲來說,這種程度的槍陣已經是一場噩夢了。
“可惡,根本無法接近啊!”
“他們的槍也太長了啊,我們的兵器完全夠不到!”
宇文朗居於陣中,對宇文德說道:“宇文乂這傢伙的部曲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完全就是不堪一擊,我們很快就能突出去了,等出去之後,我一定要告訴父親,讓父親集結宇文家所有的力量,弄死這小子!”
“哥啊,別說這個了,你看前面!”
宇文朗隨著宇文德指著的方向看去,只見一支騎兵正在朝自己這邊過來。
“又是她們!是五毒教的這群妖女!”
“可惡啊,她們難不成又要放毒煙?”
亂魂香極為貴重,五毒教這一次已經是將現成的全部拿出來用了,再配好估計要等到明年,五毒教這一次前衝,並不是來放毒煙,而是放毒箭。
誠然,她們並不是箭術出眾的神射手,她們用的弓無法擊穿鐵浮屠的甲胃,但對於披甲率只有一成的宇文朗部曲,她們這一輪又一輪的攢射就顯得殺傷力極強了,一支又一支沾著勐毒的羽箭射進了宇文朗的槍陣之中,中箭的人哪怕是手臂中了一箭,不到一會兒便全身痙攣,口吐白沫,倒地來回地打滾,折騰了一陣子便斷氣了。人們見到死者的恐怖樣子,心裡面咯噔一下,都擔心自己是下一個中箭的人,加上死去的人越來越多,宇文朗部曲計程車氣開始有些崩潰。
“後面的頂上去,別畏畏縮縮的!衝上去才有活下來的機會!”
宇文朗還在下著令,可部曲們卻是說什麼也不往前走了。
五毒教的毒箭還在繼續射擊著,不到一會兒,五千毒箭全部射光,宇文朗的槍陣出現了大批的空位,宇文乂的部曲則趁機衝了上去,直接貼近了和長槍手搏鬥,讓長槍完全發揮不了作用。
“混蛋!”宇文朗大罵一聲,自己身邊計程車兵完全不聽指揮,開始潰逃,五毒教的殺手們趁機攻入,憑藉著高強的武藝,擊潰了宇文朗的衛隊,只接攻向了宇文朗。
“我可不會傻乎乎的,跟著這些人一起死在這裡呢!”宇文朗見到五毒教的人朝自己過來,直接調轉馬頭,撒蹄子就跑,連頭都不回。宇文德也騎著馬開跑,喊著:“等等我!等等我!”
主將直接丟下部下開逃,其他的宇文朗部曲見大勢已去,紛紛舉手投降。
“投降!投降!我們投降!不打了!我們投降了!”
宇文朗和宇文德對此完全不管,活命可比什麼都重要,命要是沒了,那可就一切都沒了。
“報,宇文朗的部曲投降了。”傳令兵來報。
宇文乂看了一眼,問道:“宇文朗和宇文德呢?”
“回主公,他們撇下部隊,逃了,五毒教的人正在追擊。”
“你帶令過去,叫俘虜衝擊爾朱雲烈殘部,如果他們不敢衝,就開殺。”
“是!”
在宇文乂的驅使下,剛剛投降的一萬餘名宇文朗的部曲又被迫向那四千娘子軍發起進攻,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只能拼了!
“又來?”
玉漣心握住了長刀,直面衝過來的敵兵,全無懼色,與身邊的人一起迎著他們衝去,刀槍交錯,無數的人倒下,又有無數的人上來,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種莫名的瘋狂,他們都是些毫不相干的人,卻因為幾個人而不得不廝殺。
“紅藥!紅藥姑娘!是你嗎!”一名俘虜兵看向面前就要砍向自己的娘子軍女兵,招呼她說道:“是你嗎?紅藥?”
那女兵一怔,看著面前這個人,滿臉疑惑地問道:“你是誰?”
那人抹了抹臉,說道:“你不記得我了?我是張家老二啊,當初你不是在朔北軍鎮嘛,我家是在軍鎮旁邊的三溝村,小的時候,我們還在一起玩過呢,你不記得了?”
“張二哥,是你啊!”
“是我啊。”
“可是你怎麼成為司隸宇文家的部曲了?”
“紅藥,你們從軍走了之後,村子就荒了,土地被地主收走,我們沒有辦法,只能來到南邊謀生,你知道嗎,不止是村子,還有軍鎮的人,大家都逃走了,現在的家鄉,就是一片荒地,根本活不下去。”
“怎麼會......這樣?”
“可是我更沒想到的是,我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再次相見,卻是以這樣的方式!”
紅藥落下了沾滿鮮血的長刀,對面前的人說道:“張二哥,我不殺你,你快走吧,走的越遠越好。”
紅藥的刀剛剛落下,從張家老二身後就衝出來一個人刀砍向了紅藥,嘴裡吼道:“現在哪裡是兒女情長的時候!她可是一個吃人的妖女啊!”
紅藥一刀砍翻了那人,而這時候,自己這邊衝出來一名戰友,一刀砍翻了張家老二道:“紅藥!別分神!”
“為什麼,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我們都錯了嗎?”
無數的人湧了上來,他們像是中了邪似的,即便來一個死一個,也一直不停地衝上來,玉漣心砍到雙臂痠麻,雙手發抖,眼前已經被一片鮮紅的屏障遮住,所有人都病了,瘋了,為著這縹緲的東西,對同類痛下殺手。
不久之後,五毒教的人帶著兩具死屍回來,對宇文乂稟告道:“主公,宇文朗和宇文德已被誅殺,屍體在這兒。”
宇文乂看了看,嘻嘻地笑了,指著屍體說道:“哈哈哈哈,宇文朗,宇文德,你們沒想到自己會有今天吧!你們這兩個傢伙,從小到大,只會藉著嫡子的身份,處處欺負我,看不起我,現在你再看不起一個試試!你起來啊!哈哈哈哈哈!廢物!螻蟻!你除了有身份之外你還是個什麼東西!呸!你們倆,不用太擔心,很快我就送你們和你們的母親,以及父親,一起去地獄裡團聚!至於你們倆的那份家產,我收了!”
“現在,所有人,繼續圍攻這些娘子軍!不許停!”
“報!主公,遠處發現了一支騎兵,大概有千人左右。”
“騎兵?”
只見爾朱雲烈,手裡端著一把馬槊,正衝向圍攻娘子軍的敵兵,身後的鐵浮屠們波浪式排開,拉著橫排衝向了面前如汪洋一片的敵陣。
“我爾朱雲烈,是不會丟下自己的戰士而逃走的!”
面對鐵浮屠的衝擊,這些裝備簡陋的部曲完全沒有一戰之力,陣型頃刻之間就被衝得土崩瓦解,爾朱雲烈不顧腹部的傷痛,掄著馬槊一路殺進來,一直衝到玉漣心等人的面前,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對玉漣心說:“玉兒,你受累了。”
“雲烈姐姐,我不累。”
“姐妹們!”爾朱雲烈高聲呼道:“對不起,我的姐妹,讓你們和敵人廝殺了這麼久,沒能和你們並肩戰鬥,是我最大的損失。你們,還願意追隨在我的身後嗎!”
“願意!”
爾朱雲烈從玉漣心手裡接過霜明,將這杆長刀高高舉起,無數的人們一同舉刀,高聲道:“追隨殿下,九死無悔!”
“姐妹們,戰士們!隨我衝出去!”
爾朱雲烈一馬當先,其餘人緊隨其後,沿著來時的路再一路殺了出去。
“越千山,過大江!收我白骨還家鄉!”
“踏山河,滅敵酋,魂歸忘川骨埋丘!”
那首悲慼的葬歌再度唱響在戰場之上,悽婉的女聲與雄渾的男聲交織在一起,那一刻,他們宛如天神,沒有人可以阻擋住這支視死如歸的部隊,縱然前方是數十倍的敵人,他們也毫不畏懼,奮力將自己手中的武器砍在敵人的頭上,踏著同伴的屍體,帶著同伴的信念,一路殺了出去。
“他們究竟是怎樣的一群人啊,竟然完全沒有一點人性,他們不怕死,他們無條件地相信同伴,甘願為了主公死戰到底。爾朱雲烈在這一戰中,既沒有展露出她的智謀,也沒彰顯出她得當的部署,可偏偏就以一支孤軍連著打垮了一支又一支的軍隊,這天下,不會再有一支部隊像他們那樣,能夠對自己的主公效死命了。”
宇文乂道:“不過,經此一戰,爾朱雲烈這位戰神在西魏已經無路可走了,她將會成為一個叛國者。走吧,我們該回陪都向皇帝覆命去了。”
風雪之下,京城外面曠野上的幾萬具屍骨,靜靜地躺在那裡,無人問津,千百年後,也不會有人想起,曾經這裡有過一場血戰。
玉漣心看著爾朱雲烈,回想著她振臂一呼,所有的戰士都圍著她山呼萬歲的場景,不由得在心中感慨:“這,就是所謂王者之資嗎?”
數十年之後的史書《列國志·武烈女王本紀》中,曾有這樣一段話:“帝年十七,為女王近侍,與周昭帝戰於洛之野,大勝。戰後帝謂玄藏國師曰:吾遇王,而知英雄當如是也。”
陪都之中,群臣和皇帝都在等待訊息,而宇文釋則在自己安排在陪都的宅邸裡悠然地等候宇文朗和宇文德的凱旋。
吱嘎一聲,門被推開,宇文乂領著一眾部下進了大院,直接闖進了後院宇文釋的臥室,推門而入,笑著對宇文釋說道:“好久不見了啊,爹。”
“怎麼是你回來了?你哥和你弟呢?”
“啊,他們兩個在後面呢,馬上就到。”
“是嗎。”
宇文釋一聽,當時就來了精神,招呼下人道:“快去備下酒席,我這兩個兒回來了,我得跟他們倆好好喝一頓。”
宇文乂冷笑著。
酒席擺好,宇文釋坐在正位,旁邊是他的正妻,然後是兩個空位,而宇文乂坐在最外面。
宇文乂看著這一大桌子,全都是宇文朗和宇文德愛吃的菜,自己喜歡吃的,卻是一樣都沒有。
“哼,”宇文乂冷哼了一聲,不管別人,自己把快子往桌子上一懟,然後就在面前的菜裡面開翻。
“這一樣我愛吃的都沒有啊。”宇文乂埋怨道。
“你挑什麼!有你口吃的就不錯了!”
宇文釋斥道。
正妻也跟著說道:“沒規矩的東西!”
宇文乂不以為然,自顧自倒了一杯酒喝著,說:“從小到大,你有沒有問過我喜歡什麼?好像是沒有,我不喜歡什麼,你也沒問過,我不愛吃這些,你根本沒考慮過我,眼裡只有宇文朗和宇文德,唉,爹,你動快子吧,不用等了,那兩個人,不會吃的。”
“什麼意思?什麼叫不會吃?”
宇文乂一拍手,兩個下人各捧著一個盒子端了上來,放到宇文釋面前開啟,裡面裝著的正是宇文朗和宇文德的首級。
正妻當場暈厥過去,宇文釋驚得一個沒坐穩,以為自己是做夢。
“爹,我把他們倆殺了,現在,你只有一個兒子,那就是我。我不喜歡吃這桌上的菜,給我重做!”
宇文乂一把掀翻了桌子,跳到宇文釋面前,揪著他的衣領狠狠地說道:“把家主的令牌給我!我要家主之位!還有所有的家產,我都要!”
“你,你這個不孝子!你竟敢殺你的兄弟,還要逼你自己的父親!”
“你何時拿我當過你兒子!我就是想吃一口自己喜歡的菜,你看你那副樣子,跟要你的命似的,對我好一點能死嗎!能不能死!我問你話!對我好點你能死嗎!”
“你......你怎麼這樣啊!”
“爹,這都怨你啊,是你對我不好在先的啊。快把家主的令牌給我,不給是不是?來人,給我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