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魏乾德九年,十一月初二,朔雲谷。
玉漣心抬頭,印著爾朱雲烈家徽“燃火牡丹紋”的旌旗在秋風中上下翻卷。枯黃的草與落葉被馬蹄碾碎,隨風散在塵世之中。
天空蒼白,旭日血紅,空氣沒有一點溫度,人們的鐵甲上掛著霜花,撥出的哈氣在空中轉瞬即逝。
玉漣心回想起自己第一次上戰場,那時候是在北固城下,隨著一眾武林高手與南梁軍廝殺,那時候有師父在身邊,和師父背靠背,硬生生砍殺了上百人。在混亂的戰場是,有一個能交付自己背後的人,真是人生一大幸事。
現在她要面對的敵人,是來自北方的突絕人。
那些套馬的漢子是西魏和東齊共同的敵人,當突絕人勢力太大的時候,東齊和西魏兩國便會重新拾起當年先祖們的情誼,互相稱為兄弟,聯手討伐突絕,而突絕一旦被打跑,兩邊又立馬開始互相攻擊,有時並不一定要動兵,他們會隔著邊境界碑互相打嘴仗,從吃的到穿的到文化藝術,展開全方位的嘲諷。
現在東齊的嵴梁斷了,朝內主和派佔了大頭,這樣下去,東齊遲早要被西魏吞併,北方重歸一統。
玉漣心撫著胸口的甲片,冰冷的鎧甲沒有一絲溫度,朔氣傳金柝,寒光照鐵衣,這是戍邊的人的生活日常,是她未曾體會過的疾苦。
爾朱雲烈騎著一匹駿馬,走在隊伍的側面,時不時停下來,看一看後面的隊伍,而後囑咐幾個千夫長,讓他們抓點緊,別鬆懈,玉漣心騎著馬跟著她身後,全程不發一言,看向爾朱雲烈的眼神非常複雜。
如果爾朱雲烈活著,她會篡位,到時候自己要辜負了皇帝,而且她大概會對東齊發動攻勢吧,自己作為一個東齊人,實在不想看著爾朱雲烈攻破東齊國,但東齊那個樣子,亡國是板上釘釘的事,西魏和東齊本來就是一個國家,兩邊的人民可能還有血脈相連,即便被西魏統一了也不是什麼壞事,爾朱雲烈死了,西魏國會內亂,北方可能會一團糟,失去了西魏國的聯合,單東齊一個怎麼抗住突絕人的攻侵?到時候北方都會大亂,自己雖然沒有辜負西魏皇帝,但對於北方百姓來說,自己是一個罪人。
真是糾結啊,到底該做什麼呢。
而且,爾朱雲烈還對自己那麼好。
像是去騙尹清玄和石信,玉漣心是沒有絲毫負罪感的,畢竟他們之間的仇恨已經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但要騙爾朱雲烈,玉漣心還是狠不下心來。
她比那些殺手來說,多了太多的感情。
她做不到冷血無情。
正在想著,耳邊想起了爾朱雲烈的聲音:“玉兒,累了嗎?”
爾朱雲烈騎著馬站在玉漣心身邊,關心地問她道。
“不累。”
爾朱雲烈道:“再往前走上五十里,就出了朔雲谷,要到關口去了,那時候,我們會直面突絕的騎兵,你怕嗎?”
玉漣心堅定著眼神,說道:“不怕。有姐姐在,玉兒什麼都不怕。玉兒,會寸步不離地保護姐姐,哪怕要獻出玉兒的生命來,也在所不惜。”
爾朱雲烈伸出食指點在玉漣心的櫻桃小口上,說道:“不要說這麼不吉利的話,你千萬不能死,你是我第一個視為珍寶的人啊……”
忽然間,斥候來報:“殿下!二十里外發現行軍跡象,人數不下萬人。”
爾朱雲烈眉頭一皺,道:“朔雲谷地勢並不算很開闊,我就是因為算到突絕人騎兵太多,不會輕易進入山谷,才走的這條路,怎麼突絕人會直接往這裡行軍?莫非,是我的行軍計劃已經被人出賣了?”
“是內鬼嗎?”
玉漣心反倒是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心說:“反正不是我。”
爾朱雲烈知道前面的路窄,如果騎兵硬衝的話,即便是全軍覆沒了也無法衝過去,於是她下令讓後隊改前隊,全軍從旁邊的路繞過去。
那裡是一處荒原,非常開闊,適合騎兵的展開。
但這時候,又有斥候來報說:“殿下,我軍後方出現了來歷不明的人馬,規模在五千人左右。”
爾朱雲烈僅帶了一萬精騎,現在夾擊她的有一萬五千人,前方的是突絕人她也就認了,後面這五千人是怎麼回事?難道突絕人行動這般快,早就進入了西魏內部,在那裡守株待兔?關門打狗?
只有一種可能,就是西魏國內部的某些敗類被僱傭人來堵後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