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的苦海鎮十里繁華,一片紙醉金迷,多少文人墨客,多少英雄豪傑,都在這個鎮裡迷失了自我。

但現在,苦海鎮已經成為一個死鎮。

沒有一點點生機。

叱雲明月解開緊身的黑色皮衣,給自己小腹上的傷口抹了點藥,又用紗布纏好,奈何這痛楚實在是強烈,根本無法入眠。窗外的雨還在下個不停,那些妖冶的薔薇武士已經消失在煙雨中。

她沒有多餘的心情去想是誰毀滅了苦海鎮,她只覺得累,很累,不知不覺中,就倒在了玉漣心身旁,再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

客棧的後廚還有些食材,叱雲明月便撐著自己的身軀做了點簡單的早餐,玉漣心醒了之後,喂她吃了點粥和白魚肉,她現在只能吃這個。上午過後,天又下起了雨,師徒二人便依偎在一起,捱過了一個陰冷的雨天。

入夜,雨還在下,雨碎在石階上的聲音,吵得人輾轉難眠。

街道上,又響起了腳步聲,和薔薇武士的腳步聲不一樣,這些腳步聲沉悶,雜亂,還夾雜著馬蹄聲。

“師父……”玉漣心想要說什麼,叱雲明月噓了一聲,輕輕推開窗子,就看到一群響馬,橫行在街上,其中一個小個子響馬對一個首領模樣的人裝模作樣地問道:“老大,咱們都屠了一遍苦海鎮了,東西都搬空了,還回來幹嗎?”

“咱們苦海鎮外一個堂口的兄弟被殺了,活下來的人說,動手的是一個身長九尺的美貌女子,這個武林裡只有一個女人有九尺高,那就是武陽崖的叱雲明月!這個女人,她這麼多年裡,殺了我無數兄弟,既然有跡象表明她進了苦海鎮,那就把她揪出來,我要把她千刀萬剮,給死在她槍下的兄弟報仇!”

眾響馬四散開來,走街串巷開始搜尋,而那響馬首領,看了看這客棧,警覺起來:“有人進過這裡,張三瘸,吳文化,你倆進去看一眼。”

“是,大哥!”

叱雲明月低聲對玉漣心道:“躲是躲不過去了,只能解決了這些歹人。徒兒,你藏好,為師去把他們全殺了。”

“師父,你小心啊。”

吳文化和張三瘸進了客棧裡面,點了個火摺子,看到地面上的血跡有被刷洗過的痕跡,料定是來了人了,兩人沒再上樓,而是跑了出去跟響馬首領說這事。

叱雲明月就半蹲在二樓樓梯口的後面,攥著一把劍,等人上來時便使出星芒刺將來人擊殺掉。這兩個人沒上來是他們兩個的造化,只是,不管怎麼樣,今夜一番惡鬥是在所難免了。

響馬首領給了身邊小弟們一個手勢,五個手持闊刃手刀的響馬便掖了衣袍下襬,走進客棧。

叱雲明月攥著劍柄,用餘光看著樓梯口,藉著響馬火摺子發出的微弱火光,她看清了響馬的身影。

從影子的長短,叱雲明月判斷出來那幾個人與自己的距離,只待那打頭的人離自己三步之時,突然間從樓梯口後面轉身出來,一個跨步刺劍扎穿他的喉嚨,接著就是以那人的肉身當掩體往前推,一口氣將剩下的四個人推下樓梯。

外面響馬首領聽見裡面的動靜不小,又讓其餘的人進去幫忙。只見客棧一樓,叱雲明月高大的身影立在中間,先前進去的五個人全部斃命。後進來的人見到這巨人一樣身材的叱雲明月,都被嚇了一跳,而後就腿肚子發軟,不敢上前。

叱雲明月眉毛一挑,舞起長劍。她雖然身材高大,但動作卻甚是輕盈,全無沉重笨拙之感,那劍刃一舞,輕靈猶如夢幻,劍身折散了微光,一片繚亂,待她一支舞罷,客棧之中已經血流成河。

忽然之間,一名壯漢衝了進來,手中的長杆大刀虎虎生風,掄圓了勐噼下來,叱雲明月迎劍去擋,沒成想這人力大無窮,自己的武藝之高,身體素質之強,竟被他一個噼刀壓得單膝跪在了地上。

那人正是響馬首領,他像是捉到獵物後欣喜的獵人那般笑著,說道:“叱雲明月,該怎麼說呢,真是老天有眼啊,讓我能遇見你,你殺了我這麼多兄弟,今天該讓你償命了!”

叱雲明月小腹傷口作痛,她力不從心,有些頂不住,舉劍的手已經在顫抖,而那響馬首領一記勐噼之後,又是舉刀照頭噼下,叱雲明月再次抵擋,只覺得雙臂一麻,那響馬首領再一次噼刀,這一下竟是讓叱雲明月膝蓋下的地板都裂開了。

“呵,東齊第一匪幫幫主馬三刀的三刀果然名不虛傳……”叱雲明月不顧形象,連滾帶爬地躲開馬三刀的刀口,滿身灰土地站了起來。

“叱雲明月,受死吧!”

馬三刀再次攻來,叱雲明月不再抵擋,而是向上一躍抓住樓梯扶手,一個翻身上了二樓,馬三刀拾級而上,跟在後面,哪兒想到叱雲明月上樓是去拿銀雪照玉槍,馬三刀跟了上來,卻見叱雲明月人未轉身,槍頭已至,那迎面一刺,直接廢掉了馬三刀一隻眼睛!

“啊!”馬三刀捂著左眼向後退去,叱雲明月不給他一點機會,腰裡掛著劍,手舉著長槍頂著他出去,馬三刀一邊捂著左眼,一手掄刀來擋,結果從二樓被叱雲明月直接頂了下去。

吳文化和張三瘸一看已經成了這個樣子,趕緊就上了馬,去城裡尋找其他人,要他們趕緊回來救大哥,只是不知這馬三刀還能不能撐到那時候?

馬三刀瞎了一隻眼,又怒又恨,不顧自己現在的狀態,掄刀就砍,叱雲明月手上銀雪照玉槍晃出數個槍花,幾乎是一瞬間,便劃開了馬三刀的手腕,胸口,以及脖頸,傷口並不深,只是刮破皮的程度,但這些都是虛招,她知道馬三刀瞎了一隻眼後,定然會主防上段攻擊,免得再把另一隻眼也丟了,於是故意攻擊他上半身,但又不下重手,讓馬三刀以為她的上段攻擊是虛招,實則是要取自己下盤,於是就在叱雲明月抖出槍花刺向自己大腿時,他是想都不想就去防了。

大腿內側是大血管之所在,被破開之後人會大量出血,不及時止血一樣致命,也是要害之一,馬三刀以為自己防這一手沒有毛病,誰知叱雲明月的下刺也是虛招,在馬三刀防守的一瞬間,她槍桿勐地往上一翻,槍頭從下往上劃出一條完美的弧線,竟是劃開了馬三刀另一隻眼睛!

“啊!我的眼睛!”

馬三刀徹底瞎了。

他面前一片漆黑,但叱雲明月那高跟靴子帶來的腳步聲卻是格外清晰,還有那銀雪照玉槍上的鐵環發出的聲音也非常清晰,在一片黑暗中,他丟失了雙目,卻也能判斷出叱雲明月的位置。

來不及感受痛苦了,叱雲明月又一槍扎來,他的性命就要交待在這裡了。

“呀!”馬三刀大喊一聲,他賭了一把,向上撩刀,他從聲音裡聽出叱雲明月要刺自己的心臟,他這一撩,竟真的用刀背磕開了叱雲明月的槍桿子。

一招防禦同時也是起手,他已經快過叱雲明月一步,手裡的刀落下,叱雲明月來不及回防,被他一個橫掃,劃開了腹部,鮮血噴濺了馬三刀一臉。

感受著叱雲明月體腔裡的溫熱血液,馬三刀大笑道:“哈哈哈!兄弟們,我給你們報仇了!武林第一美人叱雲明月,今日死於我馬三刀之手!”

他以為自己那一刀切斷的是叱雲明月的脖子,但他忽視了叱雲明月那傲人的身高,那一刀的位置跟叱雲明月受傷的地方重合,並不是致命的位置,但是傷口確實很深,噴的血略多。

叱雲明月見馬三刀得意忘形,默不作聲,假裝自己死了,把銀雪照玉槍往地上一扔,再撲通一下躺在地上,馬三刀笑道:“哈哈哈,死了,真的死了!”

她下一步,卻是突然之間拔出劍,將地上的死屍攔腰斬斷,往上一挑,將那倒黴蛋扔在了房樑上,腔子裡的血嘩地淌下來,滴在地板上,發出滴嗒滴嗒的聲音。

“什麼!她沒死!”

叱雲明月不吱聲,又是幾下,把死人挑起來扔房樑上,客棧之內直接流出來一條紅色瀑布,嘩啦嘩啦的聲音讓馬三刀心煩,眼睛的疼痛在煩躁中被放大。

“嘩嘩的流淌聲,瀰漫著的血腥味,她是要把聽覺和嗅覺全都給我封上嗎?”

叱雲明月單手握住槍桿尾端,直刺馬三刀,馬三刀及時反應過來,雖沒擋住,但是偏移了中線,讓叱雲明月沒有刺中要害,只是扎進了肩膀。

“哈呀!”叱雲明月用力一挑,馬三刀被她從客棧裡挑飛了出去,落向外面的街道,而這時,叱雲明月同時擲出了銀雪照玉槍和長劍,那長劍斜刺進地面,正好是馬三刀落地的位置,銀雪照玉槍則是直接奔著馬三刀去的。

因為銀雪照玉槍上面連著槍纓子的地方有鐵環,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所以馬三刀聽出來那槍就要刺中自己,在空中一個掄刀打掉了銀雪照玉槍,但落地之時,全然不知地面上斜插著一柄劍,一腳踩上去,腳掌被直接切開。

“啊!”馬三刀一個不穩,栽倒在地,此時他雙目失明,左腳又被斬掉一半,成為殘廢,看不見又站不起來,堂堂一屆悍匪之首,此時竟顯得格外可憐。

叱雲明月走過來,手裡提著撿來的一把單刀。

“馬三刀,這苦海鎮,是你屠的?”

“是爺爺我乾的!”

“死去的人呢?”

“扔城南的白虎嶺了。”

“你倒是坦誠,我問什麼你說什麼。”

“老子已經這個模樣了,估計你得殺我,反正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你知道與不知道沒什麼差別,反正老子已經把事做了,搶來的東西早運走了,也罷,生死有命,老子技不如人,認栽了。”

“苦海鎮裡的財富,足夠養活一國,你們把它們搬什麼地方去了?”

“實不相瞞,不知道。他們說事成了之後,把得來的兩成給我們。”

“兩成對你們來說那也是幾輩子花不完的財富了,看得出來,你的兄弟們都發了不少。”

“哼,本來想著這件事完了之後,就帶著兄弟們一起金盆洗手,去好好享樂享福,可一想到你,老子咽不下這口氣,想要給兄弟們報仇,結果,發現自己只不過是螳臂當車啊……”

叱雲明月舉起了刀,說道:“這就是報應,你對苦海鎮的人們舉起屠刀的時候,就應該想到自己也將死於刀下。”

言罷,一刀落下,馬三刀一命歸西。

一直躲在二樓的玉漣心強撐著走了出來,看到自己師父單膝跪著,身下一大灘血,提了一口氣,快步上來,扶住了叱雲明月,眼中含著淚道:“師父……”

“漣心,師父沒事的。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快走。”

“嗯。”

夜幕下,師徒二人互相攙扶著,拖著重傷之軀消失在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