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佩蘭怒其不爭:“肚子是你的!”

林雲香雖說打小營養不良,也只是營養不良。

懷孕後李有良恐怕她辛苦,奶粉麥乳精,有錢買什麼就買什麼給她補身子。

林雲香懷孕期間照常上班,經常走動,以至於生小北的時候沒怎麼遭罪。

之後孩子公婆帶,林雲香沒有為孩子為難過,倒是不介意再生一個。

衛生間在南邊,跟廚房只隔一間。

林雲香不想衛生間裡的任維東聽見,再抱怨她言而無信:“那也得他願意。

他不願意我也沒辦法.”

周佩蘭瞭解兒子,確實如此:“回頭哄哄他?”

林雲香想笑,任維東又不是三歲小孩。

任老同志對孫子沒有太大執念,他雖然只有一姐無親兄弟,但堂兄弟多。

老同志的父親不是長子,輪不到他這一支傳宗接代。

“別為難小林了。

你兒子的狗脾氣,再跟小林吵起來.”

周佩蘭詫異地吸氣:“合著是我沒事找事?兒子不是你的?剛才還叫人請保姆,你在這兒裝什麼好人?”

老同志:“我說請保姆那是不知道維東和小林怎麼想的.”

“好人全叫你當了?你善解人意?”

任覺新不吃了:“想吵架?”

任維東大步進來:“叨叨什麼。

多大點事兒也至於?雲香,洗臉去.”

老兩口該幹嘛幹嘛,彷彿剛才一幕沒有發生過。

林雲香很是意外,原來他倆身為人民教師也怕兒子啊。

老兩口以前不怕兒子。

任維東有能耐賺錢,不指望爹媽幫襯,要是罵他,任維東高興聽著,不高興領著閨女走人,老兩口也沒辦法。

任維東一走不回,誰載著他倆去醫院,誰幫他們拿藥,買米買面怎麼揹回來,這麼大的院子只有老兩口多孤獨,左右鄰居又會怎麼想等等。

老兩口也就不敢真惹怒他。

一步退,步步退。

任維東沒有發現爹媽潛意識裡的擔憂。

老兩口以前工作忙,顧不上吵吵,任維東一直認為他們閒的。

也確實是閒的。

要擱以往,早急慌慌吃了飯備課去了。

任維東要生,他們可能還會勸阻——家裡有倆上幼兒園的孩子已經夠忙了,再生一個怎麼養。

請保姆?願意當保姆的多是外來務工人員,他們沒空盯著,小保姆抱著孩子跑了上哪兒找去。

任維東也不想跟爹媽吵架,見他倆跟沒事人一樣,他就拎著暖水瓶去找林雲香。

周佩蘭真閒,見狀嘀咕“洗個臉能用多少水.”

任老同志忍不住反駁:“一天到晚燒爐子,又不缺熱水,管他用多少.”

“他現在這樣都是你慣的.”

老同志氣笑了:“又是我的錯了?”

“小事不管不問,他習慣了,大事還聽你的?”

任維東辭掉體面的工作當倒爺算是大事。

任覺新沒攔住,也不是真心想攔。

他覺著兒子高學歷,倒爺幹不下去也還可以跟他外甥孟青東做事。

老同志要說舊事,周老師又該說他馬後怕。

任覺新搖頭。

周佩蘭頓時不禁說:“就這你還不許我說他.”

任覺新:“我的意思管不住是人別咱見多識廣。

你這輩子出過國門嗎?人出國跟玩一樣。

蘇聯解體都比咱先知道。

外國總統什麼時候來華,人家也比咱先收到訊息。

你怎麼管人家?管好我們自己就行了.”

周佩蘭沒想到在這兒等著他:“你最通情達理,我說不過你.”

任維東端著盆進來:“沒完了?”

周佩蘭三兩口吃完碗底子,起身走人。

老同志跟著放下碗筷:“你和小林收拾.”

林雲香點點頭,側身讓出路。

老兩口走遠她才問:“又怎麼了?”

“閒的.”

任維東掀開鍋蓋問,“喝粥還是吃包子?”

林雲香:“有油條?”

倆人看見小北吃油條了。

任維東沒找到:“爸估計就買一根油條一個麻團。

還是領著他倆去買的.”

林雲香看到箅子上有包子和雞蛋:“半碗粥,一個雞蛋一個包子.”

任家的包子是臘月二十幾蒸的油渣粉絲包,一個得有任維東拳頭那麼大,任維東用刀一切兩半,遞給她一大半。

林雲香笑笑接過去,多盛半勺粥。

任維東詫異:“早上吃這麼多?”

“餓了!”

林雲香說出來忍不住瞪他。

任維東懂了:“難怪要吃油條那麼膩口的東西.”

“你閉嘴!”

任維東乖乖點頭。

飯畢,林雲香刷鍋洗碗,他擦桌子掃地。

廚房收拾乾淨,二人回屋換上外出的衣服前往公司。

然而車剛出門就被任依依攔住。

任維東停下,任依依扒拉車門要上去。

“爸爸去公司,你去哪兒?”

任依依停下:“不是帶著媽媽玩兒去?”

“成天就知道玩.”

任維東勾勾手,小丫頭到跟前,任維東朝她小臉上捏一下,“爸爸有個可能傍晚回來,不許欺負小北,不許調皮,不許亂跑——”

任依依打斷:“知道了。

你快走吧.”

任維東不放心,找爹媽,“在外面玩一會兒就進屋.”

任覺新抬抬手叫他放心去吧。

任依依看著爸爸的車出了衚衕,抓住爺爺的手:“你是爸爸的爸爸,不會聽爸爸的吧?”

“繞口令呢?”

老同志不答反問,“再玩半個小時,十點進屋.”

任依依苦著臉跺腳:“我不要!”

老同志裝看不見。

任依依去纏奶奶:“敢不聽你爸的話,回頭他去哪兒都不帶你.”

“嚇唬我!”

小丫頭嘴上這樣說卻不敢撒潑打滾,叫上小北和小夥伴去衚衕口,地方大,可以跳繩,也可以玩老鷹抓小雞,還可以丟手絹。

衚衕口不遠處便是大馬路,街角路邊有小賣部,老兩口見倆孩子玩的臉通紅,就帶他們買好吃的去。

一人一小袋酸梅粉就打發了。

到家任老同志給他倆倒點蜂蜜水,倆小的把吃了一半的酸梅粉忘了。

周佩蘭趁倆孩子不注意扔垃圾桶裡,問就是被風吹到地上不能吃了。

誰叫他們亂放的。

倆小的理虧心虛不敢鬧,也不敢要出去,任依依翻出去年夏天收集的冰棒棍跟小北“挑籤”。

任依依和小北面對面跪在小板凳上,一把冰棒棍撒他倆中間的飯桌上,你沒挑出來換我,我沒挑出來換你,玩的很起勁,偶爾還爭吵兩句。

老兩口坐在沙發上圍觀一會兒,周佩蘭小聲說:“難怪依依愛跟小北玩兒.”

任覺新也很意外,任依依耍賴小北能忍住不計較。

別說他才六歲,三十二歲的任維東都想收拾她。

任依依上廁所的時候老同志略微擔憂地說:“小北,依依比你大好幾個月,不用總讓著她.”

小北無所謂地說:“我們就是玩兒.”

言外之意,幹嘛要計較那麼多。

老同志頓時忍不住笑了,他活了大半輩子,竟然不如一個孩子心胸寬廣。

小北奇怪:“爺爺笑什麼?”

“爺爺很欣慰小北能這樣想。

不過爺爺還是想說,該計較的時候還是得計較。

親兄弟還明算賬,何況你們是姐弟.”

小北沒有聽出他話裡有話,點了點頭:“我知道了,爺爺.”

任依依回來,倆小的重新開始,小北寸步不讓,任依依氣得扔下冰棒棍不玩了。

小北下意識看爺爺,這就是你說的計較啊。

老同志衝他招手:“依依不跟你玩,爺爺跟你玩。

她輸不起.”

“誰說的?”

小丫頭不受激,奪走木籤,“李小北,繼續!”

小北:“再輸了呢?”

“輸,輸就輸唄.”

任依依揚起下巴,神色高傲,一臉不服氣。

小北又看老同志。

任覺新點頭:“跟她玩。

爺爺當裁判。

依依,這回你可得認真了.”

任依依不是運氣不好,而是她心急。

任覺新這麼一說,任依依最後跟小北打平。

任依依一定要比出輸贏,周佩蘭叫她下午再玩。

任依依不樂意。

周佩蘭拿起電話要呼任維東。

“就會告狀.”

小丫頭氣得嘀咕,拉著小北走人。

周佩蘭吼她:“又幹嘛去?”

“我和小北打乒乓球你也管啊?一天天的啥都管,也不嫌累.”

小丫頭說完往臥室跑,恐怕慢一點奶奶追上來錘她。

小北不敢這麼跟爺爺奶奶說話,很是擔憂地站在原地不動。

周佩蘭過來:“依依耍賴就告訴我。

回頭叫你爸買個乒乓球檯,你和他玩,不帶任依依.”

小北想說他爸不在這兒。

到嘴邊想起他如今有兩個爸爸:“不用買。

可以往牆上打.”

“你爸有錢。

你不花他也存不住錢.”

任維東聽見這話得直呼冤枉。

他是覺著沒必要存錢。

迪廳和咖啡店生意不錯,他月月都有進賬,所以公司淨賺的錢,任維東都是想著花出去——錢生錢。

任維東載林雲香到公司,林雲香發現不止有一棟六層高的樓,還有個很大的院子,兩處三層高的樓房,以及一排食堂以及放腳踏車的棚。

林雲香沒忍住輕呼:“這麼大?”

“去年初拿下的.”

林雲香一時沒聽懂:“不是租的?”

任維東:“最初在火車站附近租個小院。

後來人多貨多,有些公司被我們這些‘倒爺’衝的生意不好,倉庫空出來,我就租了一間店面,租個倉庫。

再後來房東看我們生意好要自己幹,我就在秀水街買了幾間門面。

最近幾年不少國營單位改革,這個廠領導不知道收了外國人多少好處,還是本身崇洋媚外,打算賤賣,我找人捅出來,交易被叫停後,我找我哥借點錢,全拿下來了。

包括地皮.”

林雲香聽李有良說過地價,這麼一片地最少也得五六百萬。

林雲香不禁打量任維東,比她以為的還有錢啊。

“是不是有種突然中大獎的感覺?”

林雲香:“做生意不穩定,指不定哪天就賠了.”

任維東輕輕笑一聲:“就是直接承認,我還能笑你.”

林雲香給他一記白眼,臭顯擺什麼。

任維東老實說:“我是個中間商,生意沒成頂多賠點車馬費。

過幾年這廠房修修改改,自己加工,你說我貨賣不出去賠了,那還有可能.”

“不幹貿易了?”

任維東:“用不著那麼多人。

兩個朋友盯著就夠了。

說老實話話,加工不能在這兒加,工資高,一個個有家有院,想來來想走走,也不好管理。

何況沒工作的人至少一半好高騖遠街溜子,哪有勞動人民樸實.”

林雲香不懂這些:“現在不做是因為沒錢了?”

任維東搖頭:“以前貨物往北面運走鐵路,以後去東南亞走水路,我得先把路蹚出來。

想一口吃成個胖子只會被噎到.”

“那欠你哥的錢呢?”

任維東:“去年秋就還清了。

也不知道最近有沒有人找我。

我去找黑子。

你去嗎?”

“去你辦公室呢?”

任維東點頭:“可以。

就是不知道有沒有給我打掃.”

任維東發小“黑子”有他辦公室鑰匙。

前天下午就帶人打掃乾淨。

半個多月沒人來,屋裡很悶,黑子就沒關窗。

任維東進去冷風吹的忍不住打個寒顫,窗戶關上,辦公室裡依然空氣清新。

“難為任老闆還知道自己有個公司.”

調侃聲由遠及近,林雲香小聲問:“黑子?”

任維東點頭。

“不是說來了嗎?人呢?”

疑惑聲愈發近了。

任維東開啟門,外號“黑子”的男人嚇一跳,“在屋裡不吭聲,孵蛋呢?”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車在下面人不在,除了這兒你能去哪兒?”

黑子擠開他邀功,“不錯吧。

沙發是我——”嚇得往後一跳,“你,你是——”

林雲香起身:“我叫林雲香.”

黑子沒想到她會來,愣了一瞬間才反應過來:“原來是弟妹啊。

弟妹你好,跟維東喊我黑子就行了。

說大號反而沒啥人知道.”

樓道里空曠,任維東嫌風大,關上門:“叫嫂子!”

黑子嗤笑一聲:“說這話也不嫌臊得慌。

弟妹,坐。

喝不喝水,我辦公室裡有茶,不,有咖啡,東南亞頂級咖啡,喝過的都說好.”

任維東一把拽開他:“擱這兒推銷呢?你咖啡哪來的我不知道?”

黑子往後踉蹌了一下,順勢到旁邊單人沙發上坐下:“沒見過你這麼小心眼的.”

轉向林雲香,滿含抱歉地說,“弟妹,跟他在一起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