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從文被王老頭生拉硬拽著到了家裡,其實也沒多遠,就在小公園的邊上,兩人還沒來得及相互介紹一下,郭老頭就在門口敲著門。

“這麼快呀!”姬從文看著進門的郭老頭,他一手提著餐盒袋子,一手拎著酒,進來後也不客氣,直接去廚房把提來的菜分裝到盤子裡,王老頭則負責把菜端上桌。

“老郭家的大公子就是開飯店的!”王老頭把最後一盤蒸肘子擺放在桌面上,說道:“就小公園南邊路口的那個酒店!”

“我性子急,最煩等菜!”郭老頭麻利的忙完這些事後,才拉過椅子坐下,接著又把白酒開啟,倒在二兩的分酒器裡,又對著姬從文說道:“有出鍋的咱就拿現成的,能不快嘛!”

“我說呢,這就上樓剛喘口氣的功夫,這菜就跟著來了!”姬從文看著四個大菜,心情大好,他也絲毫不客氣,拿起筷子就開動。

“慢慢吃,彆著急!”王老頭也坐在一邊,搓著手,嘴上說著不急,其實心裡早就冒煙了。

“嗯,這還有酒呢!”郭老頭把分酒器推到姬從文面前,說道。

“嗯嗯!”姬從文大口吃肉,嘴角流油,還不忘嗯啊的回應著。

郭老頭見姬從文這吃相,心裡就隱約有些猜測,他是老廚師,食客什麼吃相,其現狀也基本上都能反映出來,他給王老頭使了個眼色,後者默然點頭。

“有什麼話你們說吧!”姬從文大口咀嚼飯菜,嚥下後才順過氣,頭也不抬的悶聲說道:“不耽誤我吃飯!”

“哦!好好!”王老頭趕忙回應著,可一想起自己家的事來,他又立馬苦著臉,顯得很為難。

“你怎麼稱呼啊!”郭老頭看似心直口快,性子急,可一點都不傻,看的人多了,就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和做什麼,他接過話題意圖給老王頭緩緩勁。

“老子…我姓姬,名從文!”姬從文剛嚥下去一大口肘子上的瘦肉,覺得有些噎的慌,他趕忙抓起手邊的分酒器,仰面兩口就幹完了杯子裡的白酒,長舒一口氣,喊道:“爽!”

“呃!”郭老頭盯著姬從文的吃相,再次重新整理了對他的判定,同時也在心底感嘆年輕真他孃的好:“小姬啊!慢慢吃!”

“是這樣的!”王老頭看著對面的姬從文,然後說道:

“兩年前,我的老伴被查出有胃癌,然後就是按大醫院重病的特定程式,開始反覆確診,接著是判定範圍,再接著就是制定治療方案和化療等!

這些本來都沒有問題,一切都顯得很正常,可就在一年後,進行第二期化療的檢查時,病理特徵突然沒有了!”

“嗯!這是好事兒啊!”姬從文抹了把嘴角,瞥了一眼王老頭說道。

“本來是好事,可這病理特徵就像躲貓貓一樣,時有時無的!”王老頭眼圈泛紅,盯著姬從文又說道:

“所以醫院判定康復了就辦理出院,身體疼痛難忍了再次辦住院!加上前幾天又住院了,這都…都四回了!我們年齡都大了,哪受得了這種折騰!”

“啪!”姬從文聽後猛的一拍桌面,把兩位老頭嚇的一哆嗦,他對醫院是有很嚴重的偏見的,聯想到自己在療養院住了十年,還沒好利索就被趕了出來,最惱人的是還欠了他們一大筆錢,他氣的又幹完一壺分酒器的白酒,說道:“醫院就不是人呆的地方!”

“誰說不是呢!”郭老頭捂著因為突然的驚嚇而不規則跳動的心臟,附和道:“我們看你年紀輕倒像是有真本事的人,就想請你給瞅瞅,是不是老王家的風水什麼的出了問題!”

“是啊,這事兒太奇怪了!”王老頭緩了好一會,又說道:“你說我黑氣入體,黴運連連,該不是也跟我老伴一樣吧?”

“你們怎麼確定我就一定能解決這個事兒?”姬從文放下筷子和分酒壺,從兜裡掏出香菸,自顧自叼上一支,手指輕輕一搓,食指上跳出了一株火苗,接著點燃香菸。

兩位老頭看的眼睛都直了,這也太奇怪了,郭老頭拽過姬從文剛剛冒出火苗的手指,仔細觀察,最後還湊鼻尖聞了一下,這讓姬從文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慌忙抽回手指。

“直覺!”王老頭回過神,確定的說道:“之前,我們也找過兩個‘先生’給看過,可就是感覺他們的味不對!”

“嗯,我記得一個月前,你們家來了個年輕人,自稱什麼什麼玄…”郭老頭突然拍著大腿,高聲喊道:“哦對,叫清玄!這個年輕人站在老王家門口,那天我正好來送酒,他讓我轉告老王,說再等等,等到時機成熟了,自然會有人來解開這結!”

“沒聽說過,不認識!”姬從文搖頭否定,他根本沒聽過這名字,既然吃飽喝足了,就算是裝也得裝的像一點,總不能白吃白喝人家的,最後再讓這鎮北穿制服的給抓起來,那臉還要不要了,他起身說道:“辦正事!”

兩位老頭也起身,連聲說好,跟著姬從文在各個房間裡轉悠,後者每個房間都停留了一下,最後站在主臥室的門口,盯著床頭的左邊牆角問道:

“那裡以前放著什麼?”

“那裡以前是床頭櫃,後來方便我起身穿衣服,就給拿出去了!這個…有問題?”王老頭想了一下,說道。

“嗯,等會再說!”姬從文實在沒發現什麼不同的地方,然後又走到客廳裡,眼珠子亂轉,他手裡的菸頭角度此時對著牆面上的照片,菸灰緩緩漂浮著移動向那處,他本想掐滅菸頭,就在低頭的瞬間,發現了這一絲異樣,就順著菸灰的軌跡走向掛照片的牆面。

姬從文仔細看著牆上的每一組家庭照片,從兩位老人年輕時,一直到現在的全家福,可以看出王老頭家庭和睦,兒女雙全又事業有成,並沒有什麼不同的異常,可看到最後他的疑惑也越來越重,最後他的目光定格在王老頭的老伴身上。

老太太穿著一身灰色立領薄襖,坐在凳子上的手指間捏著一枚銅錢,如果不是道家人根本就不會認得這種五銖錢,姬從文也不例外,他只是看出來了照片上那枚錢幣的不正常。

“老太太手裡的這枚錢幣,你見過嗎?”姬從文眼睛盯著銅錢,出聲問道。

“錢幣?什麼錢幣?”王老頭伸著腦袋,湊近瞅了瞅照片,回想著什麼,說道:“沒見過!”

“一起這麼久,都沒見過?”姬從文轉身,看著王老頭的表情,再次問道。

“真沒見過!”王老頭很確定的說道:“她從不戴任何飾品,我給她買的金耳環,手鐲啊什麼的,從沒見她戴過!”

“問題就出在這了!”姬從文眯著眼睛,他從照片的那枚錢幣上感覺到了一股子暮氣,這種感覺很抽象,比如老人在彌留之際,身體會散發出一種略帶臭味的渾濁氣息,這種感覺隱隱約約似有似無,只有那些天生很敏銳的孩子才能察覺出來,如果不是道士境也很難發現。

“因果報應!”姬從文的目光從照片上移開,又看向他們兒女的面相,最後停在一個笑容很燦爛的小女孩的臉上,又問道:“這是誰?”

“呃!”王老頭似乎還沒反應過來,郭老頭順著對方的目光,看了一眼後回道:“這是王丫頭,老王的大女兒!”

“她不是你們的女兒!”姬從文轉臉對著王老頭突然說了這麼一句,後者剛剛因為那句因果報應回過神,還沒怎麼順過氣,又突然被刺激到,他瞬間紅著眼圈,大聲說道:“從小養到大的,這還能有假?”

“是不是真的,問你家老太太就知道了!而且,你也快了!”姬從文再次點燃一支菸,腦中湧出了很多資訊,他整理了一下,緩緩看向王老頭說道:

“我雖然道行不深,也學藝不精,可這點微末的伎倆我還是能看出來的!

你家老伴手裡捏著的銅幣,名叫五銖錢,只有正統道家裡的三品道童才會持有!

而且,道童在裝束時還會在領後懸著一個黃金葫蘆,髮髻上會橫叉一根雷擊桃木簪!

道家人如果還俗,那麼籙牒就會被收回,也會從道籍上除名,從此再也不能插手世俗因果,否則會因為沒有引渡而遭到天道反噬!

因為不受正統道家束縛的散仙,難免會因為自己的私心從而做出一些傷害他人的齷齪事兒,說到底是人心底的‘欲’字在做怪!”

“你是說…是說…”郭老頭有些反應過來了,立馬追問:“老王家的是修道者?而且還被趕出山門了?”

“這個事兒,你還是問問她本人吧!”姬從文曾身為刑警,他的職業敏感度很高,也本能的覺得這件事情絕對沒有看上去的那麼簡單,就像他被警隊除名一樣,上級肯定是有考慮的。

現在,他遇到了一位跟自己差不多境遇的人,還是道家的人,他就更不想去招惹了。

他媽的自己身上一身騷,很多疑惑也都沒解開,別再戳個大窟窿出來,那真是神仙都難救了,想到這裡後,姬從文決定不再理會,轉身就要走。

“小先生,小先生!”郭老頭一把扯住姬從文,他看出來了,這年輕人是個懂行的人,這好不容易碰到個行家,可不能讓他這麼輕易的走了,否則老夥計家可就遭難了:“等等!等等!凡事好商量,你條件都還沒提呢?”

“是啊,是啊!你可不能走啊!”王老頭也去扯住姬從文,滿臉哀傷,嘴唇顫抖。

“我真管不了!”姬從文一邊說,一邊還甩動著胳膊,想掙脫兩個老傢伙的摟抱,他現在一門心思的就想離開。

“你不能見死不救啊?”郭老頭著急了,眼看這年輕人不像假裝要走,手上的力道也不像裝樣子,他就更加著急了。

“求求你了,要不,我給你跪下!”王老頭說著就雙腿一彎,被眼疾手快的姬從文一把拖住,說道:“唉!這真是…抱著黃連敲門,苦到家了!你先起來,聽我跟你們說說這裡的事兒!”

三人這才回到桌邊坐好,姬從文再次點燃一支香菸,他抽了幾口,想了一下後,緩緩說道:

“你們試想一下,一位優秀的成建制的成員,在什麼情況下會被所在的單位開除?

然後,退一萬步說,不管什麼原因,上級批覆時必須得經過核查吧,必須得了解事情經過吧?最後才是慎重考慮後的結論吧?”

“這…”

“唉!”說到心裡時,姬從文又聯想到自己十年前的所作所為,不由得嘆了口氣,這也不能怪上級無情,只能怨自己太作,太浪,他吐出煙霧,又說道:

“這個世界上,於無聲無息中最害人的方法,唯有道術!

葫蘆在道家有法器之稱,正統道家對黃金葫蘆絕對不是亂掛的,還有他們平時佩戴的法器一旦送人,那就意味著後者佩戴的人出了大差錯,甚至是丟命!

而你家的女兒從小卻佩戴著你老伴的法器,你覺得她不知道這一點,還是她故意的?

還有,可以肯定的是,你家老伴她一定是基於某些不被原諒的因素,才被道籍除名的!也絕對是因為她有觸碰到行業底線的行為了!

而這還只是最簡單的原因,因為這只是她的個人行為,對吧?

那如果她的背後是有人指使的呢?如果指使她的人還是道行很深的呢?如果那些人沆瀣一氣,蛇鼠一窩呢?

要真是這樣的話,我們可能將要面對的,是十幾或幾十個抱成團的毒瘤,又或者是整個山門的力量!

你們覺得我的道行有多深?現在你們能不能理解,我為什麼不想摻和進來?”

“那…那…”王老頭聽到姬從文的分析後,抬手指著牆上掛照片的位置,激動的說不說話來。

“呃…”郭老頭艱難的嚥了口唾沫,嘴唇蠕動,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只是愣愣的看著老夥伴。

“救救我孩子!”王老頭老淚縱橫,捂著面頰低聲啜泣,郭老頭拍著他的肩膀,唉聲嘆氣:“總不能見死不救吧?實在不行,咱去求那個山門嘛!”

“恐怕不行!如果山門不知道這些人的齷齪事呢?再來個殺人滅口…”姬從文看著菸頭上升的嫋嫋青煙,喃喃自語:“要麼不動,要麼一網打盡!”